日上三竿，九歌揉着眼睛从楼梯上走下来。苏栀晴坐在客栈的大堂里剥着一碟煮花生，花生皮被一丝不苟的摞成了一个小山包。感受到她明显睡眠不足的气息，再看看自己神清气爽的模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到底是谁被下了药，从傍晚一直睡到晌午啊？！

她不记得之前虐待过这丫头啊？！

“公子……”九歌像个怨灵似的飘到苏栀晴旁边，悠悠坐下，然后就萎靡不振的趴在了桌子上。

嗯，倒是还没忘了改口。苏栀晴很满意。

“睡得怎么样？”苏栀晴剥好几个花生，把九歌的手打开，将仁儿放了进去。

“公子，我好困……”九歌皱眉嘟嘴，将头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扭了扭，向苏栀晴无声地撒着娇。

苏栀晴一口茶水刚喝到嘴里，差点没呛着：困？这是一个刚睡了六个时辰以上的人应该说的话么？这这这……这陆久安下得是什么药啊？！

说到陆久安，苏栀晴心里真是装着满满的不痛快。

一开始对九歌下药暂且不提，昨天回来时一路跟在她身后不言不语，那也算了，还一回来就一言不发的钻进自己的房间里。这有违他平常的风格呀！

今天她一早起来，打算问问他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的时候，却又从小二口中得知那个……整天莫名其妙的人居然天没亮就出门了！！

当然，其实这些都是不关她什么事儿的。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她在听说陆久安天没亮就出门的时候，第一反应想到的居然不是“太好了又可以甩掉他了”，而是“那他还有时间睡觉嘛”。

这说明她已经不再厌恶他的存在，已经习惯他成为她队伍中的一员，甚至……还有点关心他。可她从来不是会关心别人的人，她也不需要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她要了一碟花生一壶热茶，独自一人在大堂角落的地方坐了许久。客栈中的人来来去去，就像人生命中的相遇与分离。看着茶水逐渐冷却，她的心也好像逐渐从柔软恢复到冷硬。

人事易分，谁知道今日的朋友明天会不会是敌人？还是不要相信“友谊”这东西的好，至少，不要先相信吧……

“那……你就回房接着休息去吧，”在九歌猛地抬起头，用欣喜感激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时候，苏栀晴嫣然一笑，“本公子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去逛市集了。”

“诶诶？不要不要！我也要去！！”九歌一瞬间就精神了，把手心里的花生仁一把丢进嘴里咀嚼着，双手抓住了苏栀晴的袖子撒娇似的微微摇晃。

弄得苏栀晴只好一脸嫌恶的拉下她的手，无可奈何地看着被她那水汪汪的掌心弄得一塌糊涂的广袖。有些宠溺的叹了口气，回房换衣裳去了。

外人是外人，对于九歌七阕……嗯，她们那是亲情，才不是那什么不靠谱的友谊呢！

“公子啊，陆公子不是都带着你在颍州城里逛了好几天了嘛，你还没逛够啊？”九歌右手拎着两包糕点，左手举着一根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

“这不是带着你玩儿？你要是不乐意逛，咱们回去了，还省事儿呢，我也好歇一歇。”苏栀晴说着，作势就要往回走，九歌急忙拉住，陪着笑说了好多好话。

开玩笑！自家小姐是什么人哪，平常哪里有功夫陪她逛市集的？这机会要是放走了，下一回就不知要等到猴年还是马月去了！

苏栀晴一路上跟九歌玩玩闹闹，自己觉得这难得轻松的一日过得甚是畅快，之前的紧张啊，危险啊，也就暂时都抛至脑后。

说起来，九歌什么时候有了逛市集的执念，苏栀晴也说不清楚。只是自近几年始，她记忆中只要一说“带你去逛市集”，九歌就会开心得像你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一样。

或许，在她心中，全世界都抵不过一个市集罢？

“九歌。”苏栀晴突然叫住她，“这儿有一家书画店，咱们进去瞧瞧吧。”

九歌停住脚步，回身，疑惑的用食指挠了挠耳后：“公子不是从来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的么？”但苏栀晴既然已经调整姿态走了进去，她作为婢女自然是不可能等在外面的了。

苏栀晴在店内转了一圈，着重看了看店内的布置和物品摆放的规律，心中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于是脸上挂了了然的微笑，微微侧过身，不经意般淡淡发问。

“老板还养鸽子吗？”

那老板一愣，九歌就感觉他一瞬间浑身都紧绷起来了。

“公子是老主顾？要买几只玩玩吗？”

“老板养鸽子就是为了卖钱？”

“生意人，本性使然，无利不起早嘛。”

“那我也就买上三两只，只当照顾老板的生意了。只是不知……您这儿有没有玉色羽毛的稀罕物儿？”

苏栀晴这一句话出来后，那老板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脸上就好像写着“我总算等到你了”的字样。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弯腰低声道：“咱们后堂谈。公子请。”

苏栀晴也笑，不过显然没有老板那么如释重负。她对九歌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等在外间，顺便警戒。九歌和她那是多少年的默契，当下心领神会，微微欠身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

“公子可是飒泠门的人？可是玉瑾？”进入后堂之后，老板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的试探，见苏栀晴点头，他干脆的从墙上的暗格中拿出一枚玉鸽令，摆在她面前的红木方桌上。

苏栀晴把它拿起来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收进怀中放好。一抬头看见石塑一般站立在一旁的老板，不禁苦笑道：“我说，您好歹也给我来两只鸽子装装样子吧？”

拎着两只雪白雪白的，“咕咕”的叫个不停的鸽子走在市集上，其实并不是多么引人注目，但是如果旁边多了一个不停的用满溢着疑惑的目光一会儿观察观察苏栀晴，一会儿观察观察鸽子的九歌的话，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公子……”过了有一会儿，九歌拉拉她的衣袖，眨巴着大眼睛做出委委屈屈的模样来。

“嗯？”苏栀晴皱眉俯视她，佯怒的发出低沉的音调。

“要不……咱们回客栈吧？”九歌自然看得出她不是真正的在生气，所以依旧大胆的摇晃着她的衣袖撒娇，看到自家小姐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理由就别想回去”的字样，她还果然抬头托腮，认真编造，“嗯……人家逛得太久啦，脚都酸了……啊！要不，叽叽和咕咕需要午睡？”

“叽叽咕咕？”苏栀晴实在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这样神奇的名字，估计只有她才取得出来吧？！唉，就连那两只鸽子也比刚才叫的频繁了些，估计……算是在抗议吧。

“嗯嗯！鸽子啊，是不是很可爱！”九歌自豪的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好啦好啦~咱们快回去吧，叽叽和咕咕要午睡啦！”

说完，就拖着苏栀晴的袖子向回客栈的方向走去。

真是半点主仆观念都没有啊！自己真的是她的小姐而不是姐姐？不过……其实也不坏。

苏栀晴在九歌身后温柔的笑出来：话说，鸽子真的需要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