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又一会儿,陆久安似乎从苏栀晴长久的沉默中感受到了她的动摇,他在心里笑得灿烂,表情严肃认真的拉过她的手。
“跟我来。”
两人均是男装打扮,一黑一白,一高一低,一冷一热,一个丰神俊朗,一个眉目如画。踏着高高低低的房檐,知府衙门掠去,一路上人们感到一阵邪风吹来,却没见到半分人影。
“你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只护着我就是了。”两人躲在知府衙门后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从各自的外衣上撕下布片来蒙住脸,陆久安声音低沉,语气淡淡,“你可信我?”
苏栀晴头已经点了一下了,猛然反应过来,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陆久安心情大好,连一会儿要摸进全颍州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似乎都没什么可怕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地拉动了一下。苏栀晴立即理解他的意图,跃进高墙的节奏都与他一分不差。
陆久安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苏栀晴觉得有点熟悉,像是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太快了,快得她实在是抓不着。
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抱怨她的不专心,苏栀晴抬眼仔细看了看陆久安的眼睛,又觉得那里面写满促狭,自己一点都不熟悉了。
她觉得自己的手被握得有些发烫,于是在宽大温暖的掌心里挣了挣。陆久安的力气大得很,使劲一握,就让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要碎了似的疼。当下也不敢再挣扎,只好老老实实的由他牵着走。
“在房顶上等着我,给我望风。有情况就以掷瓦为号。”
陆久安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这个认知让苏栀晴很是不痛快,但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这个头点得意外的痛快。陆久安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她似乎瞧见他将覆面的布片解了下来。
既然要解,刚才干嘛要系上?
好像是走到里屋去了,苏栀晴趴在房檐上侧耳听了一会儿,却听不清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好作罢。再加上到底是白天,一大活人趴在房顶上那就是个活靶子呀!
苏栀晴立即放弃了偷听,专心致志的观察着周围的境况。
不到两刻钟,陆久安推门出来,纵身一跃落在她身旁。他洁白的外袍上沾染了一两点血迹,面巾已经妥妥帖帖的系在了脑后。
感受到苏栀晴疑惑的目光,陆久安甩了甩袍袖,虽然明知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还是好心情的笑道:“已经办妥贴了。我割了他一根手指,并且用账簿威胁他,他自然就乖乖听话。”
苏栀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陆久安看出,打断她的思绪:“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九歌一直趴在窗边看着天空,陆久安和苏栀晴从她大敞的窗口跃进屋内时,她忍不住抱怨道:“就说小姐越来越不心疼奴婢了!陆公子也是,要带小姐出去也不知道要和人家说一声的。奴婢整日在屋子里提心吊胆的,都是为了谁呀!”
苏栀晴感到有些歉疚,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谁敢说我不心疼你呀?还不是你这位陆公子,说走就走,连让人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给!”她瞟了陆久安一眼,想讥讽他两句,又想起毕竟是他帮自己做了一单生意,不情不愿的扁了扁嘴。
“算啦,本小姐也不是不知恩的人,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就不和你计较了。”话音刚落,还没等九歌的疑问说出口,她自己就先疑惑道,“不过,你如何能知道他就真的能听你的话?再说,他好歹是一州知府,怎么就能乖乖从你的命?”
陆久安回过身去面对窗外,不让她们看到他脸上与平常不同的表情:“我对他说……我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你的府邸一次,割去你的手指。就能潜进第二次,割去你的头颅。不仅是你,还有你全家的妻儿老小,全都不能幸免。他心中害怕,自然不敢妄动。”
“若他不信呢?”
“那便真的如我所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陆久安的语调中第一次没有笑意,苏栀晴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但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就过去了。
就好像没有笑的陆久安就只是此刻的陆久安,下一秒他依旧笑的那么欠扁,让人感觉刚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幻觉。
苏栀晴知道今夜会有门人来收回她手中这一枚玉鸽令,于是早早讲九歌打发去睡了,自己坐在窗边等候。
第二天,九歌醒的有点晚了,她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就看到自家小姐捧着半盏已经凉透了的茶,用昨天晚上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
“小姐?”九歌猛地扑到苏栀晴身边,嘟着嘴抽抽鼻子,“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没有人来……”苏栀晴双眉紧紧锁着,饱含了深深的疑惑与不安。
“什么?”九歌不解。
“收回玉鸽令的人……没有来。不应该是这样的。”苏栀晴转动手中小巧的茶杯,表情严肃认真,声音却流露出迷茫疑惑来,“九歌你说,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是门里出了事儿?”九歌坐到苏栀晴身旁,淡淡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嘴角浅浅的描摹处向上的弧度,轻声细语,“那不是正合了小姐的意?咱们静观其变就好了,何必烦扰?”
苏栀晴并没抬眼看她,只随手将装着冷茶的茶壶使劲掷到地上。正要伸手去够那茶壶的九歌心头一跳,只好悻悻的将手收回,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就像这样,壶若裂了碎了,水一定知道。飒泠门于我,就像是壶和水的关系。它容纳我,同时与我息息相关。如果它出了什么问题,作为门内首席弟子,第一杀手的我,没道理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这话是有道理的,九歌心里很清楚。飒泠门不仅仅是一个地点,甚至可以说,它根本就不是个地点。因为即使挂着“飒泠门”这块匾的房子塌了,碎成渣渣,连它底下的土地都被翻了个个儿。只要自家小姐还在,其他人还在,飒泠门就还在。
“出什么事儿了?!”房门被人大力的一脚踹开,九歌尖叫着捂住还没收拾齐整的衣襟跳到一边,门口的陆久安愣了,他被窘得满脸通红,连说话都结巴了。
“啊……啊!那,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我是听见,有,有摔破杯子的声音才闯进来的!小生唐突,唐突,那个,实在失礼……”
九歌“哼”了一声,扭过身去将衣服收拾整齐,红着脸回过身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干咳两声,低着头道:“奴婢去给公子和小姐添茶。”
言罢,也不等苏陆二人应声,低着头径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