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虽大，其繁华程度却与朱仙镇差不了多少，再加上苏栀晴和九歌是来办正事的，自然也就没什么闲情逸致走走逛逛，两人就随意找了最靠近东城门的一家“平安客栈”。

客栈名称“平安”正是九歌想求的，九歌很满意。客栈因为偏远住的人十分的少，清静得很，苏栀晴也很满意。二人欣然入住，为了让掌柜的少来打扰他们，又给了不少赏钱，于是，掌柜也很满意。

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下，苏栀晴和九歌躲在房间里筹划着不那么其乐融融的事儿。

“明日贺寿咱们换一换，你来作男装打扮。不过不能从正门走，明日一早咱俩就这样上街，绕上几圈再从窗户回来换装，换好也从窗户走。反正就是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来咱们二人与玉瑾、与飒泠门有什么关联。你明白吗？”苏栀晴一边措辞着明日的拜帖，一边指点九歌。

“小姐的面具我带着呢，那我怎么办？”九歌为难。

苏栀晴想了想，指着她刚才顺手买的猴子面具：“实在没办法，这个也可凑合了。”

九歌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掩盖这不敢置信的情绪，想了想明日的场景，又忍不住想笑。

小姐威严起来身边三里都是冷风飕飕的，如果自家小姐背手而立，黑衣铁面，不怒自威，身边的小厮脸上却是个猴子面具，这场景…..明日那程老爷，只怕要哭笑不得了吧！

事实上，九歌确实是低估了这位程老爷的。

当程府门外念礼单的小厮，由“江州城张公子到，寿礼一份，拜帖一张”，高声唱到“飒泠门……玉瑾小姐到，寿礼……无，拜帖一张”，门内确实传来了意料之内的混乱喧哗声。

但不过片刻，程老爷子就出面将喧闹声压了下去，并亲自到大门外来迎接来迎接苏栀晴。这让九歌有些疑惑，又有些苦恼：如果程老爷不怕自家小姐要怎么办，小姐的计谋是不是就不能实施了？

“不知玉瑾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程老爷老态龙钟，看上去慈眉善目，全不像情报中说的那么老奸巨猾，令人不齿。他半低着头，竟对着苏栀晴露出几分尊敬来。

九歌深以为奇，但她还没傻到在这种时候拆小姐的台。于是，小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小姐一动不动，她也一动不动。她们就这么静立了许久，就到九歌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苏栀晴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一瞬间消退干净，她一语不发，拂袖转身就走。

苏栀晴一走，九歌也有样学样的拂袖转身，心中暗想：莫非小姐刚才是在威压吗？可是程老爷，似乎并不畏惧呀？

二人回到客栈房间，九歌将心中疑惑尽数告诉苏栀晴。苏栀晴想了想，笑道：“不怕。今晚我夜探程府，一试便知。”他心中有鬼，又不想做替罪羊，当然，哪怕不能得救，至少也是要把徐令升拉下水的。即使面上做得再镇定，真当人看不见他额上的冷汗吗？

既然打定主意要夜探，夜行衣自然是要准备的。九歌办事利索，天色刚一擦黑，苏栀晴就已经穿戴齐整。九歌将她的长发束成一把，用黑色的缎带紧紧绑了，挽成一个十分便于行动的男式发髻。

“小姐千万小心。若是拿不到便也罢了，想来老爷也并不会怪罪的，还是小姐安全最重要啊！”苏栀晴伸手将九歌紧紧锁住的眉抚平，掩藏住自己内心的不安，笑得山好水好。

“担心什么，本姑娘做这种事又不是头一回，你只需乖乖等在这里给我放风就好。只要别像每次似的，把大后方给我搞出什么问题来，小姐我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平平安安的站在你面前啦！”

说罢，也不再去看她眉目含愁的哀婉表情，轻轻推开简陋的木格子窗纵身一跃，站在对面的房顶子上冲着九歌挥了挥手，一转眼就再也看不见了。

九歌自己在房中坐立不安自不必说，单说这苏栀晴一路奔到程府上空，七拐八拐的避开守卫，找到了那间守卫最森严的，灯火通明的屋子，程老爷果然通徐令升在一处说着什么，两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程府侍卫虽多，但苏栀晴作为被专业训练的杀手，还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她隐藏身形趴在房顶上，听着由瓦缝中传出来的声音。

“贤侄啊，老夫今日命人将你请过来实在是不得已啊，还请你多多包涵！”嗯……这是程老爷的声音。

“哪里哪里，世叔客气了。令升近日实在是公务繁忙，连今日世叔寿辰都没能前来祝贺，真是惭愧，惭愧啊！是令升，要望世叔不要怪罪才是啊！”这大概就是那徐令升徐知府了。

喝酒声。

“贤侄今晚能来，老夫已是倍感荣幸啦！来来来，咱们再喝一个。”

“世叔客气，客气。”

碰杯声。

……

苏栀晴越听越无奈，她甚至怀疑这两个人不等说到正题只怕就要醉死过去了。还是……已经谈过了，是她来晚了？

幸好苏栀晴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坏，她很快等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

“贤侄啊，今日老夫请你来，实在是有件事情不吐不快。”

“哦？世叔请讲。”

“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今日老夫寿辰，不知缘何引来了飒泠门的魔星，实在不是个好兆头。而且，她投的拜帖在此，贤侄可以先看一看。”

拜帖上正是苏栀晴精心斟酌作出的祝寿诗：“探手取蟠桃，藏地菩萨忙。张张金箔覆，侧卧金龙畔。”

其中不仅藏头为“贪赃账册”，还在最后提到“金龙”，意在将他们的思维引到皇帝身上去，只是将飒泠门与皇帝联系在一起的后果，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不知世叔对此事有何看法？”徐令升显然也是看得出来的。

“老夫想着，这账簿的位置既然已经被得知是，想必是不适合继续存放在老夫这儿了。贤侄不如另换一处妥帖位置藏好？”

“世叔这是想全身而退？那您的生意……”徐令升的声音有些冷了。

“呵呵，呵呵，贤侄何必动怒呢？只是暂时，暂时嘛……”程老爷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干笑道。

“哼，也好。既然世叔胆小，侄儿多费些心也就是了。那就请世叔快快将它取来吧！”

是程老爷的干笑声，紧接着就是挪动椅子，开启机关的声音。苏栀晴刚要揭起瓦片看一看机关具体的位置，就听到程老爷一声惊呼：“啊！不，不见了……”

苏栀晴惊愕，是什么人？下手竟比她还要快？是敌是友？账簿还能找到吗？所有所有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在脑海中浮现，苏栀晴在听闻账簿不见时紊乱起来的心跳，再也没有平复下来。

又听了一会儿，苏栀晴觉得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于是静静悄悄的起身，像一只黑色的猫一样，轻巧的几个起落掠回了暂住的客栈。

九歌还坐在窗口守望着，苏栀晴觉得心中一软，面上就带出了微笑：“今天这么乖啊？老老实实的等到我回来？”

九歌看到自家小姐平安归来，拉着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确认她没有受伤，当时就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她的揶揄，想到前面两次自己的“英勇事迹”面上一红，低头娇嗔：“小姐好坏，就知道戳人家痛处。”

苏栀晴伸手，轻轻揉她的头发，九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姐，你才刚才谁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