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晴和九歌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暗沉沉的黑下来了,孤零零的一弯嫩黄色新月也被缓缓飘来的浮云一点一点遮住,月黑风高夜啊,正适合杀人放火……啊呸,是月下漫步。
苏栀晴和九歌拖着一个大大的麻袋漫步在夜深人静的街巷中,寂静的夜里只有她二人的脚步声和麻袋拖地的沙沙声,倒真是像极了准备抛尸的凶手。只是,大概是不会有这么气定神闲的凶手,和挣扎的这么厉害的尸体吧。
“你上楼去布置,我负责吵醒他。快去!”苏栀晴把麻袋塞到九歌手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冒着精光、写着兴奋。九歌为难地看着满满的麻袋,嘟嘴道:“小姐……你怎么不反过来说?”
“我负责吵醒他,你上楼去布置?”苏栀晴把脸凑近九歌,故意道。九歌语塞,认命的拖着巨大的麻袋艰难的上楼。
……
“嗒”“嗒”“嗒”“嗒”
陆久安被敲窗的声音惊醒时,入目即是一只硕大、乌黑的蜘蛛,他忍着恶心拂开它坐起身,就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了被各种各样的昆虫铺满的他的房间。
于是,清醒。于是,震惊。这是梦吧……啊?是梦吧?!一阵酥麻从脚底传来,陆久安感到自己由内而外散发出阴冷的气息,猛地用内力震开正想要爬到他身上来的几只虫,却还是反了胃,引来一阵干呕。
“噗嗤!”隔壁房间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陆久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满屋狼藉,幽幽叹息:“这真的是两个女人?女人?!”于是,无奈。于是……抱起被子上房顶。
陆久安将双臂交叠枕在脑后,看着幽幽的月亮幽幽叹气。不过……似乎很可爱啊。他眼前浮现出她瞪大眼睛表情惊恐的脸,瞪大眼睛表情愤怒的脸,瞪大眼睛表情兴奋的脸,瞪大眼睛满面肃杀的脸,瞪大眼睛装可爱的脸……似乎,都是瞪大眼睛的样子啊!
他想,她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总是流光溢彩、满目星辰。让人……让人忍不住想吻上去。他的眸子温柔下来,静静地闭上眼,在微冷的夜风中打了一个小盹儿。
“早啊。”苏栀晴刚一下楼,就看到陆久安端端正正的坐在大厅里笑得如沐春风,面前的方桌正是他们昨晚坐过的,桌上摆着白白胖胖的一碟子馒头,和几样清粥小菜。
苏栀晴和九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忐忑不安。“早。”苏栀晴强自镇定,稳稳当当的坐在一条凳子上,“那个……我不饿,嗯,你们吃,你们吃。”
九歌一脸委屈:“我可不可以也不饿?”苏栀晴平易近人的笑,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来,多吃点。”
饭后三人一同赶路,照旧是九歌和陆久安坐在车辕上赶车,只是车厢内少了一个七阕。“九歌姑娘,你与玉鲽小姐此去颍州,可是为程老爷子贺寿?”陆久安驾着马车并未走官道,而是沿着乡间小路选了距离较短的一条路。
茂密的树林分立两旁,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不绝于耳,将人的心情也衬得晴朗起来。不知苏栀晴是在补眠还是读书,车厢里安安静静的没有杂音传出来,九歌有一下没一下的挥舞着随手拾来的枝条,摇晃着双腿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陆久安赶车赶得累了,又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缓解,只好没话找话的与九歌交谈。“嗯。”九歌知道自家小姐的事不能说给陆久安听,一时间又想不起颍州有什么可以当做借口的人或事,只好顺着他的话随口应答。陆久安觉得九歌应付的也太明显了些,忍不住那故意拿话去堵她:“可是,怎么也不见你们小姐置办寿礼?”
九歌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了张嘴,才冷哼道:“那也总要到了下个城镇里才行!这荒郊野外的,你是要我们小姐采一捧野花去祝寿吗?”
陆久安顿了一下,将身体放松靠在车厢上,一条腿屈起踩住车椽,一只手执缰绳,笑得风流倜傥却又不怀好意:“即便不是野花野草,捉几麻袋昆虫,也是可以的嘛。”
车厢外九歌语塞,车厢内苏栀晴猛地将头埋入双臂,两人同时在心中哀叹:完了完了……果然是记仇了。
晌午时分,陆久安将马车停在一处树荫下:“表弟下车来休息休息,吃些干粮吧,我去前面打些水回来,咱们歇过了这个晌头再走如何?”
苏栀晴掀开帘子弯着腰走出来,却不跳下车,只是坐在陆久安方才坐过的地方,倚靠着车厢弯弯眼角:“那就有劳表哥了。”
陆久安淡笑,轻声道了一句“无妨”便拿过水囊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直到感觉茂密的树木将他的身形完全隐住,才运起身法向远处掠去。
“出来吧。”
两个黑衣黑发,黑巾覆面的男子凭空出现,一个自动接过他手里的水囊,无声退走,另一个单膝跪地,头低的很低。“公子。”
陆久安“嗯”了一声,面容变得严肃认真:“说吧。什么事?”“是。奴才探查到大公子似乎察觉了什么,派了不少人进入颍州地界,请公子慢行,容奴才将这些问题解决掉。”
陆久安沉吟了一下,淡淡开口:“好。但是你们要快。我恐怕不能拖延多少时间。另外,还是老样子,大公子的人只要引开就好了,不要伤及性命。”
“奴才等谨遵主上令。”黑衣人仍旧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抱拳施礼,“不知公子是否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吩咐奴才们做?”
“有倒是有一件,”陆久安轻笑了一声,缠绕抚弄着刚刚落在他掌心的一片还柔软的落叶,“去给我查一查昨天一直跟踪玉鲽的是什么人,连我的人都敢动?查得透透的,必要时直接处理掉就可以,不必回报了。”
陆久安接过另一人手中的水囊,掂了掂,笑道:“阿六,你的轻功益发精进了。”阿六眼中闪过惊喜,垂下头,抱拳的声音却格外有力:“谢公子。”
“啊……对了,以后,如果没有极其重要的事,你们还是不要出现为妙,毕竟,此次本公子可是与玉鲽小姐同行呢。”陆久安走出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淡淡吩咐,面上已经换上了如同在苏栀晴和九歌身边一般的儒雅微笑。
“是!”两人仍旧跪在地上,虽然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迹,他们应答的声音极小,却依然铿锵有力。
林子的另一端,九歌蹲在地上揪着小草玩,嘟着嘴问苏栀晴:“小姐,咱们到颍州真的要给那什么程老爷贺寿?”“是啊,”苏栀晴咬着早上从客栈装出来的白面馒头,心不在焉的应着,“不是你说的吗?”
九歌委屈:“我那不是为了敷衍他嘛……若是平常,那什么程老爷高攀咱们还来不及,那里要咱们眼巴巴的亲自送了贺礼去?”苏栀晴瞧着自己这个小侍女的可爱神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以为咱们是以什么身份送了贺礼去?”
“不是……”“当然不是!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本小姐自然是要以飒泠门,以玉鲽的身份送去了。这礼嘛,本小姐敢送,还要看他程老爷敢不敢收呢!”
九歌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苏栀晴的意图,狡黠的笑道:“听说,程老爷与那颍州知府徐令升走得颇近……”苏栀晴低眉敛目,语气淡淡:“甚是。”两人相视一笑,其中意味尽在不言中。“可是,小姐,那这位陆公子……咱们又该如何对待?”九歌疑惑。
苏栀晴无奈一笑,幽幽叹息:“该如何,便如何。不然,你以为他会由得咱们这样对付他?还是......你有何良策?”九歌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开:“不然,咱们趁着陆公子打水未归,自行驾着马车走吧?”
苏栀晴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良方,于是点头应允,两人也不管什么陆久安不管什么水囊,脸上带着淡淡兴奋,跳上车辕一甩鞭子,马儿就“嗒嗒”的带着她们跑远了。
“小姐,咱们走哪条道?”九歌一拉缰绳,马车从疾驰的状态下猛地停在一个叉路口。苏栀晴掀帘看看了两条路,又看了看微微擦黑的天色。
“走右边吧。”她从车厢中出来,与九歌一同坐在车辕上,“今天只能到徐州城了,咱们晚上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再多备些干粮再出发。”
“明天就要开始抄小路了么?”九歌叹息了一下,复又笑起来,“如此也好,再赶上三四日的路,咱们就能到啦!七姐姐应该已经在颍州等咱们了吧?我都想她了呢。”
苏栀晴双臂抱在屈起的双腿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徐州高大的城墙,眼神略微有些黯淡,并没有接九歌那句饱含着乐观欢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