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可惜了。”黑色的墨汁像曲曲绕绕的藤蔓在一张写满人名的纸上肆意生长,仿佛这些只是随手拈来,挥之则去的蝴蝶,殊不知,一笔一落,便是一条人命。
“主子,李庄主刚刚传信过来说,李公子回来了。”那个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搁下笔,随意地回了一声:“本宫知道了。”
夜色已深,天成二皇子成连珏在窗口望着天上还未满的月,听到刚刚报信的人带来的消息,不经意皱了眉,虽然李江珩与他从小便是要好的兄弟,但自从老皇帝身体大不如前,大皇子蠢蠢欲动开始,李江珩便不自觉地疏远朝堂疏远他。成连珏明白,李江珩是不想介入这些勾心斗角的朝政之战中,他也理解李江珩这么做的原因,只是……终究有些难过。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命人放好热水沐浴休息。
风与尘并不知道成京现在内部的暗流涌动,从她跟着李江珩踏进天玄山庄开始,她就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她。可天玄山庄毕竟也是立于成京的大门派,能人异士不计其数,再说她也是天玄山庄的客人,山庄不会对她的安全坐视不管的。
李晓慧一回到成京就张罗着要办个什么接风宴,她爹爹李正扬向来疼爱这个唯一的小女儿,自然是对她百依百顺,所以风与尘与李晓慧在山庄门口分别之后,便再也没见到她了。
而同样忙的不见人影的,还有李江珩那家伙。
从踏进玄天山庄的门口开始,李江珩就被他的各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还来不及喊救命就他的好同门们给拉走分派礼物去了,可以看出,李江珩在玄天山庄与各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的交情非常非常深,即是他是庄主之子,也照样会被他的师兄师姐们拎着耳朵讨礼物。风与尘第一次看见李江珩被这么多人当众“欺负”,差点一个没忍住祭出风刀,幸好在出手之前想到了李江珩进门前和她说的话:
“阿尘,那个……我和你说一声,要是等会看到很多人把我围了起来嘴上嚷着要礼物什么的话,你不用管我,直接和珠儿她们走就是了,嘿嘿。”说完还对着风与尘傻笑了好一会,风与尘看他那个傻样子就没再理他,径直向前走,隐约还听到李江珩在身后嘀咕着:“这次准备了仪青师姐和太云师兄的同心扣,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再推脱,哈哈!”
现在看到门口的如此“盛况”,同李江珩一起回来的那些人表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这天玄山庄大部分的生意都是李江珩打理,所以每次他出门到各个地方,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些地方特产。成京不比山野小村落,可以由人随意进出,所以年轻的,还没有资格出门历练的玄天弟子,就特别爱他们的庄主公子。
风与尘随珠儿她们的安排,在山庄的客院安顿了下来,想要去询问什么消息,也得等待李江珩来找她才行。检查了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什么安全隐患的时候风与尘便沉下心来,梳理自己刚刚进了一级的心法。
不出意外,李江珩第二天一早就来找风与尘了。
被礼物折腾了一晚上的李江珩,早上也没仔细梳洗,匆匆忙忙地便跑来风与尘这里了,头上还挂着一朵缀着玉雕梅花的流苏,大概是东西实在很小,挂在了头上也没被发现。风与尘看见站在门口这样子的他好像也没有特别惊奇的样子,一伸手就把那朵梅花拽了下来。
杏色的衣袖上有着一种淡淡的奇特香气,朝他伸出的手心里面躺着一朵小小的梅花玉雕,下面缀着一条细细流苏。
“挂在你头上的。”清丽的声音像是玉珠落盘,敲醒了着还有些昏昏欲睡的早晨。
李江珩挠挠头,笑道:“一件小玩意儿,送你了吧!”
风与尘有些犹豫,但随即就点了点头,将那朵梅花收在袖中。随后李江珩说道:“今天我带你去见那个药材师傅吧!他总喜欢收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不定就有你想找的那味药呢!”他一边和风与尘说着话一边指着路向前走,转过头去的时候,还能看到脖子上一缕没有梳整齐的发丝。
不知道这李公子是怎么想的,一早上急成了这副样子。
风与尘随着李江珩兜兜绕绕,最后终于在一幢房子面前停下,抬起头便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豪迈的“药”字。
李江珩在门口站了一会,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李爷爷!我是江珩!我有个朋友有些事情想请您帮忙!”
随后便安静了下来,风与尘不解地看着李江珩,李江珩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并用唇语告诉她:“等……别说话……”
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杵在门口的两个人听到了里面有翻箱倒柜的声音,随即门便开了条缝,李江珩对着风与尘笑笑,示意可以进去了。
原来这种高人们的架子都这么大呀……风与尘心想。
当靠近门缝的时候,一阵阵浓郁的药味儿扑面而来,风与尘下意识地抬手捂住,没想到她这动作带起的一阵风让她身上的香味被那个药材师傅闻到了。一瞬间,还在屏风后的李元忠闻到这个味道话都没说一句就绕过李江珩向风与尘扑了过来,然后,不出意外地扑了个空。
李江珩看见他的李爷爷如此豪放不羁,有些许不满,刚刚要开口就被李元忠给打断了:“好你个女娃儿,这小小年纪武功竟然这么高!先说好,我们不打架、不打架啊!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啦!”说罢,眼神还是紧紧地盯着风与尘不肯放开,风与尘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最多二十五,声音最多二十岁,长得如时间美男子的人,实在难以想象这是被李江珩称作“爷爷”的药材师傅。
虽然被这么盯着,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风与尘向李元忠作揖:“晚辈风与尘拜见李前辈。”
李元忠笑笑,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她不用这么多礼。
随后风与尘便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李前辈,晚辈想知道,玉深湖在何处。”
听到这句话的李元忠顿时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随即便对着李江珩摆摆手,李江珩担忧地看着风与尘,风与尘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人,然后李江珩便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当唯一的一丝光明被门遮挡,她迅速的站了起来,双手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眼神紧紧盯着李元忠的方向。
“前辈这是何意。”
李元忠明显是被风与尘一阵迅速而夸张的动作给惊楞了一下,然后大声地笑了笑。
“你这女娃儿好生有趣,倒叫我这个老头子有些心疼了。女娃儿,你告诉我,是不是要找雄蔓花叶?”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李元忠便正色了起来。
风与尘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即想起来这是在黑暗里,便出声道:“是,还请前辈指条明路。”
这个药房里面很多的药都不能见光,所以李元忠也就练出了一双在黑暗里看得更清楚的眼睛,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风与尘的眉眼五官,眼中似乎带着一丝丝的怀念,他叹了口气,告诉风与尘:“女娃儿啊,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风与尘没有接话,李元忠便也沉默了许久。两个人在黑暗中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却也各自不开口,最后还是李元忠打破了沉默。
“女娃儿,你是谁?”
风与尘没有料到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竟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没有什么迟疑就回道:“姓风名与尘,生于天镜山下,师承奚月竹。”
李元忠听完,便笑了,细细地思索了一番,便起身点燃了身后许久未曾点起的烛台,昏黄微弱的烛光带着陌生苍茫的气息,他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在这烛光的摇曳下,才透出了一些岁月的沧桑。李元忠在烛台下摸索出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和一把像是刚刚开过刃的锋利刀子,对着风与尘说道:
“我答应告诉你玉深湖的所在,但你也要满足我老头子的一个要求。”
李江珩在门口已经等了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心中焦急却也不能破门而入,只能坐在台阶上,拿出他随身携带的小算盘开始“啪啪啪”地拨弄起来,路过的玄天弟子,还以为李老头子又在整他们的李公子了。又过了许久,李公子终于忍耐不住想要敲门的时候,风与尘脸色苍白地从门口出来,左手上还缠了细细的一圈绷带,上面隐约有些血迹。
站在门后的李元忠还对着风与尘说了声“好好休息。”
风与尘看到李江珩对着她手上的绷带那一脸惊恐的样子,苍白地笑了笑:“放了点血,休息两天就好,而且李前辈给了我很多药。”说罢便拉住了李江珩,阻止了他想要冲进药房的动作。
李江珩懊恼地抓了抓头,风与尘便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带路。
其实我们可爱的李公子不知道阿尘是个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