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灭.议和
10灭.议和

“应太傅文荣阁大学士樊历奉天子之命前来议和。”樊历说这句话时神情深沉木然,像是波澜不兴的古井。

燕姈愣了一下,用指尖飞快的擦了擦被泪濡湿的眼角,将方才樊历的话用胡语翻译给呼提。

呼提扯了扯嘴角,轻蔑之情在那一瞬毕现,他用胡语说了什么,在厅堂上的突厥侍从大笑不已。燕姈脸色有些难看,但尽力强忍着,只是在译给樊历时语调有些不稳,“大汗说,羔羊在被宰杀前叫唤得再可怜,猎人也不会垂怜他们。”

跟在樊历身后的不少应人都面露愤慨之色,而樊历却澹然一哂,“在我们大应却是不同的。大应仓廪丰盈,子民衣暖食足,偶有狩猎,但我们的猎人从不会对林中的野兽赶尽杀绝。”

燕姈有些小心翼翼的将这句话翻译成胡语,在场突厥人无不愤然,被困在阳枝城的苦闷和突厥人天性里的悍勇被激起,他们纷纷破口大骂,作势要拔出腰间的刀。

“大应的孬种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猎人!”

“有些血性就和我们好好打一场!”

在一片叫嚣喧哗中,樊历仍是一片平静,呼提亦是不语,浅褐双瞳如鹰隼的眼,冷冷的看着大应的使臣。

“大汗不妨听听吾皇的条件。”樊历开口,这回用的是胡语,这倒让在场不少人都吃了一惊。

少有人还记得,成宗时为了北征突厥,曾安排不少世族少年学习胡语以用于军政。

“说来听听。”呼提未曾去过大应,他也并没有受到过什么教育,但他开口说的这一句话,用的却是不甚清准的汉语。

呼提是前任青多大汗巴则与一个女奴生下来的孩子,因为生母低贱的出身,巴则又有太多的儿子,所以自小呼提就是不为人所重视的,他少年时跟着大应来的商贾游历四方,失踪大半年不在帐中都不会有人在意,也正是在少年游历中呼提学会了许多东西,包括汉人的语言。

“若大汗愿退兵,与吾皇定下盟约,吾皇愿与突厥结甥舅之好,将燕氏公主嫁与大汗,岁岁贡黄金十万。丝帛万匹。”樊历说着,呈上由两国文字写成的文书。

呼提接过文书,却看也不看直接扔到了一边,“我记得十多年前你们大应使者来草原时高傲的模样,看我们的勇士就像在看一条卑贱的狗,现在却拿着女人、黄金和丝绸来和我们谈和平。”呼提冷笑,尖刻的开口,“是因为你们根本打不下去了,对吧。我来到大应,一路上看见你们的士卒是那么的孱弱无能,他们抱着武器强忍着恐惧往前冲的样子真是无助又可怜。你们用木头做的笼子困住了狼,可惜这木头笼子也快要散架了。”

呼提虽是个胡人,可他精细敏锐的看到了大应背后的弱点。

事实诚然如此,成宗之后积弱多年,华美古旧的宫殿,其实摇摇欲坠禁不起震动。

樊历上前一步,神色未变,语调却已肃冷,“大汗是不愿议和?”

“草原上的狼从来不屑与羊群为伍。”

“大汗的兵马,也该损失不少了吧。”

“可我突厥的男儿,个个情愿战斗到死。”

“大汗就不想想一味斗强的后果?”

“那也是我突厥内部的事。”

针锋相对,咄咄逼人,场面紧张到了几点,仿佛有刀剑兵戈在空中相击。

“够了!”最终,呼提咬着牙开口,“无需多言,突厥的勇士没有凭执笔换取长寿的习俗。来人,把大应的使者送出去!”

燕姈垂下眼,不敢去看被押送着离开的老人。

“都下去吧。”突厥的大汗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挥了挥手,瘫在了榻上,“姈儿,你留下。”

燕姈默默无言,惴惴不安的伏在呼提膝头,像乖巧温顺的猫儿。

下颏忽然一痛,她被强迫着抬起头看着呼提那双冷锐的眼,“我的姈儿,你能否排解我的困惑?我们是应当降呢?还是不降。”他的神情很温柔,可手上的力道大的吓人,含着威胁的意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燕姈清楚的明白这种时候无论答案是肯定或否定都会激怒呼提,只有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楚楚可怜、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姈儿只知道姈儿是大汗的人,大汗说什么,姈儿做什么就对了。”

“我要是不降,和你的同族人拼个同归于尽,姈儿你怎么想呢?”呼提稍稍松了手,“痛么?”

燕姈顾不得去管下颏上被掐出的红痕,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呼提不住的流泪,“大汗不要再打了好不好,姈儿好怕、好怕再死人了……”

“那么,你怕我死么,我的姈儿……雍熙公主。”呼提贴着她的耳呢喃低语,可那最后的四个字却让燕姈浑身一颤。

她从呼提怀中站起,重重的跪倒在他面前,“大汗是在怀疑姈儿的忠诚么?”她哆嗦着红唇,泪水大滴滑落,声音带着哭腔却是郎朗清晰,“姈儿绝不会背叛大汗!难道姈儿对大汗的一片心就这样轻易的因为姈儿的出身被毁了么?”她看着呼提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哭得更伤心,“姈儿是大汗的女人,姈儿只知道要出嫁从夫,男人们的战争关我一个女人什么事呢?我只想好好侍奉大汗!”她眸中闪过一丝狠利,扬起头对呼提大声道:“而且,我已经有了大汗的孩子!大汗可以不相信一个女人的爱情,但总要相信一个母亲的慈心啊!”

“你有了孩子?”呼提脸上显然多了喜色,他已经有了五个儿子,不算少了,可在这样一个音韵重重的时候,眼前这个娇媚的女人说出这个消息时他还是惊喜的。

燕姈委屈至极的伏在他的膝头,“已经一个月了。”

“真是好极!”呼提将她从地上扶起,大笑。

燕姈使小性子,不重不轻的推他,“可大汗竟不相信他儿子的母亲!”

“我日后必定信你,必定信你——”呼提信誓旦旦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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