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晢，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定要你的命！”鲜衣华服的少女用沙哑阴冷的声音说出这句刻毒的诅咒，娇媚的脸上尽是怨恨之色。

自从燕晢登基为帝，这世上敢于直呼他名字的人便不剩几个了，而敢于唤出这个名字并对他说这样滥俗且毫无威慑力的恐吓的人，大概只有雍熙燕姈了。

燕晢抬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连愤怒都不屑，纵然这个女孩是这场祸乱的根源之一，可他对她，只有疲倦。他想起几年前，那时燕姈还是骄横天真的雍熙公主，是他毁了她肆意畅快的人生，可是她也反过来害了他。

“朕不会杀你，你若是哪天活够了，便自己了结吧。”他冷冷说：“朔北的黄沙会是你最后的归宿。”

近来突厥部落颇为躁动，各部落混战不断，大应想要插手却苦于有心无力，带到大应帝都局面重新稳定下来时，北方的突厥差不多也打完了，至于战后的结果，无非是一些部落吞并了另一些部落，原本分散在草原与荒漠上的突厥部落还有七八个，现在只剩四个了，一名青多，一名喀巴罗，一名库拆，一名喻诃。其中喻诃部最为强盛以及狂妄，竟壮着胆子派遣使者入靳阳向大应索要封赏。

若在往常，以大应的傲气这样无礼的请求当被回绝，带来这样请求的使臣也该被丢出长城外，可这回燕晢却没有动怒，他留下了那位说是汗王亲弟的使臣，命人好生招待后他没有答应喻诃部的请求，相反，他提出了他的命令——他要喻诃汗王迎娶他的妹妹，大应王朝真正高贵的金枝玉叶雍熙公主。

这在喻诃部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要知自从成宗皇帝击垮了突厥后，大应对塞外的胡人便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别说公主，就连寻常的织物都不轻易施舍。

可燕姈知道，燕晢是在报复，他要摧毁她心中最后的骄傲。她本该是大应最高贵的公主，却要委身于蛮夷！

“燕晢，我恨你！”她咬牙切齿。

“朕也恨你。”燕晢懒懒道：“来人，还不将公主带下去，可别人使者等久了。”

几名身强力壮的妇人上前将一席火红嫁衣的燕姈拖拽了下去，很快她将坐上马车前往北方，此生此世再也不会属于这片土地。

她这一生两度出嫁，都是被人如犯人般押着的。被拖出宁天殿时燕姈不犹这样想道。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自嘲的笑，一滴泪珠亦悄然落下。

雍熙公主的马车与北地的胡人一同离开后，燕晢召见了左澪。

“泉澈，你心里怨不怨朕。”他问左澪。

左澪愕然，忙道：“臣蒙陛下圣恩，不知有何可怨。”

燕晢摩挲着雕成龙头形的椅扶手，“朕能再坐上这个位子，你功不可没，朕却只封了你一个伯爷，你不怨？”

虽说封赏不高可左澪并不在意，毕竟他姓左。而且纵然他封赏不高，可帝都经此一乱，不少能臣大族凋敝，故而朝中大半的权利都握在了他的手里。

他不知这位心思难测的君王忽有此问是为什么，乖觉的闭嘴听燕晢继续说了下去，“这样吧，朕赐你一段好姻缘以偿你之功劳如何？”

“姻缘？”左澪与燕姈本是夫妻，这还是昔日太后许愫强求的一段姻缘，而今燕姈作乱，燕晢有意将她丢去北方，自然早早的就允了他们和离。

“说吧，你想要哪家的姑娘？”燕晢似乎心情很好的想帮他做媒。

左澪想了想，摇头。

“那，朕让你娶方旖旎，你娶么？”

左澪有些惊诧——那并不是惊喜，而是一种排斥的讶然，缓缓地，他摇了摇头，“是她求陛下下旨的？”

燕晢看清了他微蹙眉宇间的厌恶，神色也就冷黯了下来，“不，是朕觉得你们似乎很般配。怎么，你不愿？”

左澪垂下眼，“旖旎与我相互扶持近十年，可她……不宜为妻。”

“是因为她出身贱籍么？你娶她，会被名流贵胄所耻笑。而且她爱你，作为属下她会绝对忠诚于你，可作为妻子，她却没有一个显赫的娘家可以辅佐你，对么？”燕晢冷笑，尖锐的揭穿了他的想法，“可是，你不爱她么——”他叹息，话语间多了几分悲悯，“你现在还有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否则你失去时一定会后悔的。”

左澪立于玉阶下，沉默。

“行了，你走吧。”燕晢忽然厌恶他眼前站着的这个人，狠狠的一拧眉。

其实这也怨不得谁，世人，不都是趋利避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