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疑.皇子
21疑.皇子

燕姈站在宁天殿的中央,天子之殿华美庄严,而她身披锦绣罗裳,眼波沉静就如同寺庙画上的仙子。

宁天殿的宫人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被诛杀殆尽,这里现在空荡宁静,在夕阳晕染下唯美且苍凉。

“父皇,我回来了。”燕姈在这座空荡的殿堂中自言自语,“姈儿回来了。那些吵到父皇、霸占了父皇宫殿的人,姈儿都将他们统统杀了。姈儿做得好吗?父皇高不高兴?”她略偏头,弯起唇勾出一个恬美纯净的笑,就仿佛她还是那个只有八九岁,在父母庇护下无忧无虑的雍熙公主。

“父皇——”少女清稚的嗓音拖长后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她拖曳着长长的晕间提花曳地裙,一步步走向那孤独的龙椅,“父皇,姈儿回来了,姈儿长大了,可以穿漂亮的裙子梳好看的发髻了,姈儿长大了——”她伸出手缓缓抚摸她父亲生前坐过的金座,爬上去蜷缩在椅子的一角,就仿佛缩在父亲的怀中一样,“父皇,姈儿这些年受了好多好多委屈,父皇你回来看看好不好——”

她很想哭,却没有眼泪落下,在宁天殿熟悉的龙涎香气中她闭上了眼睛,努力假装现在还是燮成年间,她还是懵懂无知的小雍熙,万人仰视的龙椅她玩累了就可以趴在上面睡觉,什么时候睡醒,就会看见下朝归来的父皇在一旁宠溺的看着她,而她则会没大没小的扑进他的怀里撒娇,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是一个最宠爱孩子的父亲。

“姈儿。”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这样唤她,不是燕浔魂魄归来,而是左筹。

她狠狠拧起眉,睁眼起身后又换上了娇美的笑容——她借着左筹杀了燕晢,可回到宁天殿后的她依旧一无所有,不过好在现在她对于这幅皮囊的运用已经无比娴熟,知道该怎样让一个男人俯首帖耳。

“姈儿。”左筹如往常一般将她揽入怀中,神色却不是很好。

“怎么了,左郎?”她很是体贴的问道,倚在他怀中柔若无骨。

“老匹夫……”他咬牙切齿,可继而又无可奈何,“我爹,他还是不肯助我。”

“那该如何是好?”燕姈也略变了脸色,“眼下朝野皆视你为逆贼,以你为敌,辽东、关中、山东那一带的燕氏宗亲又陆陆续续向这里杀了过来。你父亲虽身为大司马,若他肯助你,你必能解下眼前危难,可、可他为何不助你,他不是你父亲么?”

左筹冷笑,“我有时还真会怀疑他是不是我父亲。偏袒左澪倒罢了,此番甚至还如此狠心。二弟领来十万精兵从北地来靳阳助我,眼下就驻扎在京畿,可父亲自己不帮我,还不许二弟帮我……”

他正愤愤的说着对自己父亲的怨恨,宫门外却忽然传来了通传声,“禀将军、公主,英献太后女官高氏,墨氏求见。”

英献太后,是燕姈生母许愫的谥号。

燕姈立时明白了来者的身份,清清嗓子,“快请。”

高姑姑比燕姈记忆里苍老憔悴了许多,几年后再见,燕姈几乎都认不出她了。她脚步快而急,看见燕姈的那一刹顺势跪倒在地,满脸都是泪水,深吸一口气后重重叩首,“老奴拜见公主!”

“姑姑快起来!”燕姈忙扶起年近半百的老妇。她如今丧父丧母,而抚养她长大的高初星在此时于她而言,是故人亦是亲人。

“奴婢总算是见到了公主,纵然是即刻死去,亦是无憾了!”高姑姑涕泪泗流,而后直视着燕姈与左筹道:“帝王驾崩,将军与公主可曾想过后路?”

后路……左筹阴郁的眯起了眼。起初他对燕晢起杀心是源于脑海中那莫名的蛊惑,之后再杀燕晢,则是由于燕姈的胁迫以及他求生的愿望。若燕晢不死,他必定是以囚犯的身份被押送回京,然后处死,他想他总要为自己搏一搏。

“我打算拥立年幼宗室为帝,再从旁辅佐。”沉吟片刻后,他答。

他左筹从来不是个没胆色的人,做得了谋逆之事,也不曾畏惧慌神。这几日他倒是定下心来为自己细细想了以后。

虽说杀了皇帝,可燕氏两百年的基业哪里是这么容易垮的,他若想借机篡位那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事,所以还是拥立一个年幼的皇帝他再娶了雍熙公主为妙。现在燕氏诸王正从四面八方来欲讨伐于他,可他有左筹的西北军做支持,如果再能得到左肃思的相助兴许还真能平定诸王,荣登高位成就一番事业。

“若要立燕氏宗亲……”高姑姑眼波幽深,“没有哪位比眼前这个更适合了。”她抱过乳娘墨兰怀中的那个三岁孩子,往燕姈的方向送了送。

这个孩子,是燕浔的遗孤。

燕姈哑然失笑,“可这……不是个女孩么?”

“不,这是个皇子。”高姑姑道:“先帝淑仪杜氏,于燮成九年帝驾崩后诞下一子,恐遭人忌害,故太后与奴婢皆假称其为公主。”

三岁的小皇子有着一双灵动漆黑的眼睛,正好奇张望着陌生的宁天殿。他只有三岁且甚少离开过章华宫,却竟然不怕生,反倒咯咯轻笑,想要挣开高姑姑的怀抱四处撒欢。

“弟弟……”燕姈喃喃,上前几步,缓缓抱住了这个孩子。

眼前天真稚嫩的小脸与记忆里那个被她害死的燕轶重叠,像是上苍赐给她一个新的赎罪机会,一个新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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