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权.谋
04权.谋

靳阳城东,临河而建的府邸是左府,如今煊赫的左氏父子之居所,少有人还记得,这里曾经的名字是文阴公主府。

文阴,她是德宗皇帝十四个女儿中的皇十女,排行居中,不甚美貌亦算不上聪慧,在公主中亦是平平无奇,既做不了权倾朝野的太平公主,也没有效仿山阴公主肆意妄为的权力,她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公主,长于皇宫,奉旨成婚,然后守着自己驸马终老。

只是再平凡的公主,也远比寻常的女子要高贵。文阴公主此生最大的意义,大约便是以她公主的身份扶起了左氏家族。

大应为官极重门第,在京中担任要职之人身后大多会有一个绵延百年的世族为支撑,而左家,二十余年前还只是区区寒门。

左肃思没有做高官拿厚禄的亲友,只有一个身为百夫长的父亲,这样的出身,委实太低,所以纵然他日后拼了命的在战场搏杀,换来的功勋也依旧微不足道——如果不是文阴公主,而今的大司马应当只是个戍守边防的小将领。

转折源于文阴驸马的病殁,堂堂公主自然不必为丈夫守节,于是皇帝下旨为公主新择驸马。可那时文阴公主已三十有余,又兼跋扈的名声在外,满朝文武才俊竟无一人敢娶公主,而左肃思却在旁人相互推诿之时于朝堂上公然请婚。他生得好模样又却有才干,虽出身低微,但德宗皇帝思量之后仍是应允了。

借着驸马的身份,左肃思跻身权贵之列,这才有了日后一步步爬到大司马高位的资本。

如今文阴公主早已离世,公主府更了名成了大司马府,没有多少人还会记得文阴公主,人们只会瞩目于左家的隆盛。

这便是垫脚石的悲哀,文阴公主,不过是个垫脚石而已……左澪跪在左家祠堂,盯着公主的牌位在心底不屑且冰冷的笑。

公主的牌位旁紧挨着另一个女人的灵牌——孔氏。

孔,那是他母亲的姓氏。他的母亲不姓燕,不是高高在上的皇族金枝,只是个卑微的婢女,冒着送命的危险生下了他,最后死在了公主的欺凌之中。左澪记得母亲死时他六岁,她不是个好母亲,太过柔弱连自己都护不了。

他不知道母亲叫什么,是何方人氏,生平如何,这个女子于旁人而言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连让人记住的必要都没有。但现在,他想他的母亲应当能在冥世抬起头来了,因为他的努力和成就。他在十岁时便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筹谋,用了这么多年的经营拥有了自己的力量,取得了帝王的信任,为左家及自己赢来了显赫声名,亦换来了母亲的牌位得以进入祠堂与文阴公主并排而立。

多年夙愿,可偿其一矣。他重重叩首,很想告诉母亲,他早已不怕人欺负了。

上过香后再无留念的离去,他的路还很长,他还要马不停蹄的继续走。

“三少爷。”他的侍女玉李早在外头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忙上前,步履轻盈落足无声,是多年磨练武技的结果,“小姐从宫里传来了消息。”素手呈上一只不过半指长的竹筒,左澪接过,从中倒出了一卷薄绡,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莹坠……”他低声喃喃小妹的闺名。两个兄长皆是文阴公主所出,近些年来与他明争暗斗不断,他唯有一个妹妹,和他一样是庶出,因这缘故自幼便感情深厚些,亦可成为他的助力。

逐字逐句将左莹坠送来的信件阅毕后,他冷笑一声将薄绡抛入了湖中,“看来,这个赵皇后的确不简单。”

薄绡轻飘飘落入水中,在涟漪层层中晃动,墨迹模糊在水里,洇散开来。

“小姐遇上麻烦了?”玉李皱眉。

“暂时没有。”左澪沿湖信步,“但以后或许会有。”

“那个赵皇后……连小姐都对付不了?”

左澪不犹笑了笑,“莹坠只十六岁罢了,平日里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即便是有些小聪明,也不过是在内宅的算计罢了,赵皇后……”他眯起眼睛,步子不觉放慢。他是见过昤昽的,且不止一次。每每他有要事禀奏燕晢时,总能看到这个女人毫无避讳的倚在燕晢身边,听他说那些本该十分机密的朝政要事,而燕晢对她的亲昵也是远胜所有人——这样的感情,不像是帝王对后宫女子简单的宠爱,那些诋毁赵后的人说她是凭着美色才得以位主中宫的,可在左澪看来事情远非如此,这一对帝后应当相识不算久,但左澪看着他们,却感觉他们已彼此熟悉相依为命了很多年。当然,这显然是荒谬的,燕晢在过去很长的一段岁月里都被孤独的囚禁在玉微阁,哪里会有人去陪他?不过即便这个赵皇后与燕晢情分不算太深,那也决不可掉以轻心,一个敢与君王并坐于龙椅之上笑谈军国大事的女人,绝非等闲。

“你去告诉莹坠。”左澪并没有将心头对昤昽的顾虑全盘托出,玉李只是个办事的人而已,“不要轻易于赵后为敌。”她的小妹最听他的话,有他在,应当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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