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诛.妃
23诛.妃

燕晢给昤昽的回答,是一份册封贵妃的诏书。

他用十天的时间为昤昽伪造了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份,然后给昤昽送来了冠服印玺。

六十九年过去,她第一次以“人”的身份存在着,被一大群宫女簇拥着成为了后宫的诸妃之首。

她眼下住着的是元昭殿,原本是历代皇后所居的凤凰金殿被燕晢拨给了贵妃居住,每日更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被抬进元昭殿,赏赐多如流水,说事千金买一笑也不为过。

被调来元昭殿的宫人们无一不是震惊及艳羡的,瞧如今这贵妃娘娘所受的恩宠,俨然便又是一个许皇后——只愿不要如许太后一般残忍便好了,这些人都没有伺候过那位恶名昭著的先帝皇后,但身为皇城中人,有谁不是活在对许愫的恐惧之下。

“赵贵妃娘娘。”水红衣裙的小宫女满穗端着托盘恭谨行礼,却因为过于年轻,做事哪怕再怎么存了谨慎,而心底的好奇却是压不住的,尽管知道眼前人身份尊贵,可她仍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

这位贵妃娘娘的确是很美的,但瞧着并不可亲,纵然她总是笑着的,可那样的浅笑总让人畏惧,让人觉着高高在上不可侵犯,或许唯一可以和贵妃谈笑自如的大概也只有皇帝了,贵妃的一颦一笑都透着诡异的危险气息,然而他们这些宫人却亲眼看到皇帝与贵妃言谈甚是亲密,像是多年旧识一般。

“嗯?”听见她的声音,一直对着妆镜发呆的贵妃转过脸来瞥了她一眼,明明是一双极美的秋水瞳,深不见底窥不到半分情感,“有事么?”贵妃的音色不娇却媚,说话时尾音总会有意无意的上扬几分,直叩人心。

“贵妃娘娘。”满穗深深低头,将拖着红木托盘的手又举高了几分,“陛下赐了这支凤钗给娘娘。”

那是一支赤金打成的凤凰展翅挂珠钗,镶有红、蓝二色宝石及白玉,凤眼嵌着稀世的烟云翡翠,凤嘴衔着的玉珠颗颗价抵百金,最要紧的,是这支凤钗有九尾,而九尾凤钗,历来属于皇后。

贵妃再尊贵也只是妃位,无法与母仪天下的皇后相较,身为贵妃居住皇后的元昭殿已是逾矩,为此燕晢也被言官上书劝谏了不知多少回,此番却还是我行我素的将规矩踩在脚下,除却天性执拗的缘故,只能说他实在是喜爱这位贵妃,所以恨不得将皇后之位都给她。

想起皇后,小宫女满穗眼前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了故皇后许令英那一张温柔又总含着怯怯的面容。她原先是侍奉许令英的,虽说只是在个在院外洒扫的宫女与许令英谈不上什么主仆情,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将这两位主子拿出来做比。许令英容貌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至少在许家覆灭前是如此,而许令英那与世无争什么都置之不理的性情亦是极受宫人们欢迎的。

“想什么呐?”赵贵妃的声音响起的突然,吓得满穗手都一颤,却听她悠然说道:“还不帮本宫将这支钗子戴上?”

满穗又是一愣,就算陛下宠爱她太过,她也应该表现出一副识礼的样子婉拒一番方可呀,这贵妃也……太大胆了。

稍稍愣神,那双眸子已冰冷的锁住了她,“怎么,聋了?”

“不,奴婢不敢。”她看得出赵贵妃虽然是笑着的,可绝非什么好相与的主子,急忙惶恐且恭敬的将凤钗簪上了螺髻正中央,然后不安的跪一旁请罪。

昤昽的目光并不十分凶狠,仅是一遍遍的打量就足以让满穗胆颤,但出乎意料的是,昤昽并没有给予处罚的意思,轻描淡写的一句,“啧,下回可小心些。”便将她打发了下去。

满穗忙退下,以为是劫后余生,却没看到她离去后,昤昽缓缓扯下了她方才戴在发髻上的那支凤钗,一分一分敛去了那浅淡优雅的笑意。

的确是做工十分精致的钗子,昤昽眯起了眼细细打量,赞叹了一声后,毫不犹豫松开了拈着钗柄的手。

眼见着便要玉碎脆响,可在最后关头,凤钗竟落地化成了碧色双瞳的少女,“大人还真是愈发的下手狠了,将我摔坏了可怎么办?”她扶着一旁的鸡翅木湘云纹圈椅站起,仿佛不胜委屈的模样,“我好心替你家小皇帝来送东西,不过稍稍开了个玩笑,你便这般待我。”她眨眨眼,泫然欲泣,摊开掌心,那才是真正的九尾凤钗。

昤昽漠然接过,没有道谢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于潇然她总是冷着脸的,自凝血咒后更是如此。

“我方才听那宫女唤你什么——赵贵妃。”潇然笑中夹杂了几分揶揄,“你几时竟改姓了?也不怕你先祖怪罪?好好的血脉成了别人家的了。”

“我没有姓。”昤昽沉声,压低了语调却压不住那一丝丝的痛苦,“我没有姓,没有宗族,没有血亲,我自己选的路我愿孑然独行,那些曾经和我共同拥有一个姓氏的,那些亲人们……应当以我为耻。”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难得有几分软弱流露,然而下一刻她又恢复了以往凛然高傲的模样,“不过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大应姓赵的人最多,我便姓赵,若是姓李的多,我便姓李。胡乱给自己安个姓又如何?想要指责我背祖弃宗,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鲫鱼精。”

潇然撇嘴,“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当贵妃么?啧啧,贵妃,这两个字听着就好生香艳呢。我的昤昽大人——”她掩唇嗤嗤笑道:“你不会真喜欢上那个小皇帝了?竟愿意纡尊降贵做他的——妾?”

“妾。”昤昽讥讽的冷笑,“你的目光就浅薄至此么?你难道看不到,贵妃二字背后所代表的东西?”

“看见了,看见了。”潇然有些恹恹的打了个哈欠,“你不过就是想仗着人家小皇帝喜欢你,去夺人家的江山罢了,因为你要报复,你要将你过去所受的屈辱通通奉还。”她凑近几分,“你是想做妲己?那可是我们妖族中最有名气的一位了。又或者,张丽华?杨太真?那,需不需要我再替你给你家小皇帝施道魅术?这样岂不是事半功倍。”

“你若有这闲工夫,不妨替我给元昭殿的宫人一人施一个魅术。”昤昽的眼眸蕴着高傲的神色,淡淡瞥向潇然时带了几分鄙夷不屑,“这等下作的法子,也只有你们妖族才做得出。”

听她辱及族类,潇然也禁不住恼怒,偏又不敢对昤昽动手,只好阴阳怪调的说道:“哟哟哟,看来你是要做武曌了,可惜你家小皇帝只怕不傻。不错,他是喜欢你,但大人你也太不了解凡世中的男子了,他们的喜欢呀,往往做不得数,在浓烈的情感,也敌不过岁月,你现在是拿捏住了小皇帝,可再过些年小皇帝长大阅历足了见识的美人多了,他还会记得你么?好了,我知道你这幅皮囊不会老去,那我们也不提这个了,再说说那满朝文武,呵,一个比一个精明,心狠手辣不输妖邪,你想要对付他们?难咯——”

昤昽侧首,斜睨于她,缓缓起身,竟是说不出的威势迫人,“你是在怀疑我做不到?”她一袭朱红大衫霞帔,金丝团凤精致且华丽的盘踞在丝绸缎面上,冷着眼睥睨众生,立领上有密密的织金云龙纹衬出昤昽下颌尖利的弧度,从前的昤昽还只是高傲与妩媚杂糅,气韵神秘中带几分捉摸不定的危险,现在凝了人形华服严妆,骨子里的高傲便倾泻而出,就如同花王牡丹,纵然没有一身咄咄逼人的刺,可依旧枝头昂首,风华凌人。

潇然不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勉强扯出了一个笑,“那不知大人想怎么做呢?潇然也好……从旁襄助一二。”

“我要看看,一颗在黑暗里破土的种子,如何才能繁华锦簇;我要看看,一摊烂泥,如何才能让舟船行使;我要看看,那所谓的命数,是否真的硬得过人性贪嗔痴很。”昤昽仰头,一段话语,尽是冷嘲。

“大人……大人究竟想说什么?”潇然莫名感觉到了一丝恐慌。

昤昽若无其事的一笑,“我想说什么,你无需懂,我要做的,只是拿捏人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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