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诛.蛰伏
08诛.蛰伏

太医说燕晢若是昏睡三日不醒那便该准备后事,于是燕晢便恰好在第三日的子时睁开了眼。

因是半夜,守值的宫人都打起了瞌睡,又隔着层纱幔,谁也看不清里面的皇帝。

没有一堆人大呼小叫奔走传告,也算清静,燕晢被人灌了几天的汤药,喉咙里苦的很,想起身自个儿去倒水喝,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自己的手臂,燕晢偏头去看,借着朦胧的月光眯起眼打量许久才认出他身旁还睡了个人,是他莫名其妙娶回来的的皇后。

皇后……他对这个词有些迷茫,在他的心目中皇后就是如许愫那样雍容的妇人,凤冠华服,珠翠衬着美艳而微冷的笑,而眼前这人……哪里有皇后的样子。

燕晢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叹息。

月光下的少女有娇小脆弱的面容,身子坐在榻下一张小巧的杌子上,想来是预备要守夜的,结果后来还是禁不住困意,又睡下了,还枕在了他的臂上。

压得久了,整条胳膊都麻木了,怪不得他初醒来时感觉不到什么。

他蹙着眉想把手臂抽出来,不经意间瞥见了许令英眼底的淡青色,或许那不过是月华下的阴翳罢了,但燕晢却还是心一软,复又重新躺好。

七月的夜里还是燥热,宁天殿置着巨大的冰块降暑,水落滴答,一声一声,乏味得紧。

燕晢睁着眼,因为方才的那一个梦而没有睡意。

不知是因为太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几乎从未梦见过许愫,可这回,许愫却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那真是一个荒唐至极的梦。

梦里的自己仿佛还只是一个两三岁的孩童,许愫卸去了华妆,青丝松绾,一袭家常的藕合襦裙,抱着他慈爱的微笑,笑容干净、温暖——那才是一个母亲该有的笑,不掺半分勉强半分算计。

有一个俊秀的男子走来,那一张脸瞧着眼熟,大约……是他的父皇。

不,父皇哪有这样的温和,温和的笑,温和的搂住许愫,温和的……看着他。

自己怎会有如此古怪的一个梦境?他冷笑了一声。

大概……是近来思虑过多,神智都混乱了。

他睁着眼将目光投向窗外,静静地等待着天明,天明后,将是一场新的搏杀。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已经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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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苏醒的消息在此日清晨便传遍了皇城内外。太后匆匆洗漱之后,便赶来探望。

燕晢仍是虚弱,躺在床上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许令英欢喜的几乎流泪,看见许愫连行礼都忘了,之抓着姑母的手语无伦次。

许愫看着侄女,不自觉地皱眉却又无奈。

“皇帝可好些了么?”许愫盯着燕晢,一双眸子仿佛暗夜里的幽潭,不是关怀,而是试探,深沉窥不见半分情感。

这样的眼神,与梦中真的截然不同。燕晢闭上眼,不去理会她。

许愫以为他是尚未恢复以至于无力开口,于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阮太医。

太医忙道:“陛下体内残毒未清,还需慢慢调养。”

“知道了。”许愫上前几步,燕浔死后她一双手便不再蓄长指甲染凤仙花汁,素手干净柔软,伸出来像是要替燕晢拂开额上碎发,却又顿住,“陛下还需多久才能恢复。”

“这……”阮太医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仍需看命数。”

言下之意谁都明了,许令英神情刹那无助哀戚,许愫略有些烦躁的避开她的目光,揉了揉因几夜不曾合眼而酸楚的眼角,“命数?哀家不管什么命数,全力医治陛下,否则……可不止你要掉脑袋那么简单。”婉转柔声吐出的话语冷酷如霜,绝不仅仅只是威胁。

若燕晢不治而亡……大概又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将要掀起了,风雨过后,多少人的脑袋还会好好的呢?

许愫不自觉的摩挲自己保养得白皙细腻的脖颈,想起了堆满御案的那些言官弹劾以及民间的流言。

“母后。”许令英憔悴得眼眸都不复昔日明亮,“究竟是谁胆敢谋害陛下。”她抓住许愫的胳膊,满心满眼的恨与委屈。

许愫语塞,她统领后宫说一不二,此刻却在少女的目光中失声。

那样心心念念只为一人的焦虑,让她感触。她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能说。

奈何朝堂刀与剑,为利而博,从不放过无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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