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镜花水月所呈现出来的，未必只是虚假的泡影，也有可能，真实的让人深堕其中。

公冶素在看到慕容澈被沧海一剑刺中心脏的时候，泪水决了堤，垮了心城。

“对不起俞言……对不起……”

“素素……”

“我在……我在……”

跪在已死的慕容澈眼前，公冶素哽咽着伸出双手，欲拭干净他眼睑上、额头上、脸上所溅起来的泥点。然而，待她指尖堪堪触碰到慕容澈惨白的皮肤时，一切又如水波荡漾，所有景象重归现实。

公冶素跪在草地上，指尖前方，是一朵枯萎落地的山茶花。

颓败的垂下手，公冶素双瞳无了神，只有一颗颗泪水，匆然滑落。

“是我错怪他了……是我……是我不够信任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鬼本由怨念、执念丛生而成，顽固如磐石，又岂会轻易泪如雨下。鬼之泪，代表着心结在悄然解散。

有时候，怕只怕二选一，各有半数的概率。比如你走路，走着有走着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两个岔路口，你不敢肯定哪条路才能正确通往目的地，左边有可能，右边也有可能。你心中隐隐约约是偏向左边的，可是你偏偏不信这个直觉，偏偏固执要选了右边走。结果，堪堪错过要去的地方。

公冶素，不正是如此吗。她有两个选择，信慕容澈，或不信慕容澈。

她内心明明深爱着慕容澈，也明明无比相信依赖于他。可是，种种表面现象让她迫不得已改变信念。等到而今真相水落石出，最难过的人怕也属她了。

眼前慢慢出现五彩斑斓的点点，混在黑色的背景当中，我觉得脑袋一沉，索性晕了过去。

所以说吧，我最讨厌用许宿了……

迷迷蒙蒙中，我觉得是越睡越凉乎，蜷缩成一团都无济于事，闭着眼伸手探了探，身上的被子竟是不见了，这种现象并不少见，估摸着被子又是被我睡相不佳给踹了下去的。

迫于无奈，我只好睁开眼睛打算将被子拖上床。

由于我是面朝着床里头睡的，被子又掉在了另一边，于是乎，我翻了个身……

彼时我已经被凉意消磨了不少睡意，且好觉被扰，还增生了起床气。

所以，在当我眼睛眨了一回，发现某人大大咧咧的睡姿占去了我大半边床位，且理所当然的卷走了我整条碎花棉被的时候，我最后的睡意也消磨殆尽了。气沉丹田，摆好姿势，找准最长肉的地方，我龇牙一笑，利利落落的一脚，看着小白裹着那团棉被咻的一声飞了出去。

“砰—”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小白哼哼唧唧两声，惺忪的桃花眼极度幽怨的看着我。

“书上说得没错，果然不能将背影留给敌人……”

“扯你敞颐老祖的诞！”

小白裹着棉被坐起来，初醒的表情有些呆滞，他打了个呵欠，砸吧砸吧嘴问道，“我敞颐老祖怎么你了，你天天嚷着要扯他老人家的诞。”

听此我脸上一黑，无言以对……

幸好我那么机智，总能飞快的转移话题。

斜了他一眼，我问他，“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大哥让我来照顾你阿。”小白继续呆滞，“可这不是坐着凳子太硬太累了，我就躺会儿。”

“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我恨铁不成钢，“有你这么照顾人的吗！”

小白呵呵傻笑，发冠东倒西歪，“不然怎么能证明我是非凡的。”

若不是看在他是我师兄的份上，我真的很想补上几脚。我扫视了一下四下里，并未见到任何一个女人的影子。

“公冶素呢？”

“去看宋大公子了。”

“已经回来了。”

房门被人推开，墨绝背对着半边天的月光走了进来。

“那她人呢？”

我望了望墨绝身后，什么也没有，不禁奇怪。

墨绝仰头，只看了看房顶。

我也随他看了看，问，“难不成在上面？”

果然如此。

当我登上墨绝搬来的梯子，哼哧哼哧爬上房顶的时候，果真是看见了公冶素抱着那面显旧的菱花镜，独自对月，寂影成殇。

“你来了。”

我一步一个惊心的踩过片片黑瓦，挪到公冶素身边坐下。她倒是一片好心情，欣赏着这琉璃月色，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恩。”我伸直两条腿，理了理衣摆，沐浴这深夜的和风，“心愿了了？”

公冶素呵呵一笑，转过头来看着我，细眉杏眸，比以往多了一份温婉，“你该知道，人心其实是很贪婪的。不过，我现在最贪婪的奢求，就是愿他世安。”

我了然她之心意，却并不道明，与她相视一笑后，眺望兰色夜空。

“我会怎样？”

我本在观察漫天的星辰，想探究一下到底哪颗最亮，结果公冶素抛出一句让我一时不明所以的话。

“恩？”

“我们的交易阿。”

公冶素红唇弯成一个很大的弧度，梨涡荡漾，“我把我的魂魄卖给了你，然后，我会变得怎样。”

听了她的解释，我不着痕迹的正回了脸，注视着像一块薄荷糖一样泛着凉意的月亮。

“你还是你。像现在一样漂亮，像现在一样还是个美女鬼。”

公冶素吃吃一笑，盯着我不放松。

“还有呢？不要藏着掖着阿，看我都对你披肝沥胆了。”

那日在马车上，公冶素对我说，不论让她做什么事，她都不会后悔，为了我，她心甘情愿。说我不感动，那纯粹是骗人的。

与她认真的对视，我说，“你会失去所有记忆，忘却所有情感，变成一个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的傀儡。”

“仅此而已？”公冶素的反应出乎我意料，她拍拍我的肩膀，笑靥如花，“能陪着你就好。至于情感，我爱，就是爱，任海枯石烂，这份爱意也不会消失的。”

“虽然我算不得会有能在你困难时为你遮风挡雨的能力，但是阿，我能陪你一起受风吹雨打。”

听着公冶素的一番话，我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心头，是暖，且酸。

与公冶素并肩而坐，夜风再冰冷，也入侵不了我的心。

时间雷打不动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渐白，连月亮也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一个轮廓。

我缓缓的转过头，望着已经空荡荡了的房顶，苦笑蔓延。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