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清早，东方天边都还是隐隐约约的呈现灰白色。清花小筑的院落木门便被人叩得笃笃响。

我坐在竹檐下的躺椅上，看慕容澈蹭蹭蹭的下楼去开门。

“咿呀”一声，院门打开，慕容澈有些微愣的站在原地。

“岳父，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可是有急事？”

公冶奉廉站在门口铺着的白石板上，侧着身子，倒也没进来的意思。

“言儿，素儿呢？”

“素儿还在睡着。”

“哦。”公冶奉廉点点头，背着手，脸上浮起和蔼的笑容，“我哪来的急事，不过是人老了，天一亮就睡不着了，独自散步又觉得怪凄凉的。”

公冶奉廉这后半句，听的我差点从躺椅上摔下去。

浅笑洋溢，慕容澈道，“正巧我也喜欢这的景色，岳父介不介意俞言跟随？”

“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介意！”

公冶奉廉是个极其可爱的父亲，就像我的父君。

我缺失了十六年的记忆，自然而然的，我也不记得了我的父君与母妃。只能从执琴师傅的描述中，想象我父君的神态。如今看到公冶奉廉，倒是有亲切之感。

慕容澈轻轻将门合上的时候，我又听的屋里一阵轻悄悄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身蓝衣蓝裙的公冶素披着一头长发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跟了出去，脸上一副狡黠的好奇的表情。

既然男女主角都出去了，我一人留在这里也没意思，飘飘乎如冯虚御风，我也跟了上去。

许是碍着二人功夫不浅，公冶素一直不敢跟的太近，总保持个能听到他们之间谈话声音的距离。

“言儿其实非名俞言吧。”

翁婿二人沿着竹林鹅卵石小径走了很久，公冶奉廉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话，这一开口，便是惊了在场其他三人。

慕容澈不动声色，温和的表情照旧，他道，“岳父说笑了，俞言非名俞言，还能名何。”

公冶奉廉也不急迫，慢条斯理的样子给人一种志在必得的感觉。

“说起来，我与灵段山庄是有一段渊源的。跟俞家二公子言儿你，更是渊源颇深。”

“言儿可还曾记得？”

准确无误的捕捉到慕容澈眼中滑过的一抹紧张，我默默的替他捏了一把汗。这可叫他怎生回答才好。

“岳父早先便认识言儿？”慕容澈目光纯净，透露疑惑，好似真的一无所知那般，“听父亲说我得过大病，倒是真有许多事情不记得了。”

“哦？”公冶奉廉背手转身，慈祥道，“言儿不记得了无大碍，因为，你还活着，这就代表仿蛊，还在你身上！”

林风起，吹动了满地尖长落叶，发出肃肃沙沙的响声。公冶奉廉这最后一句话语气沉重而凌厉，一个身形瞬移，左手仍背在身后，右手却雷厉风行的抓上了慕容澈的脖子。

“岳父。”

慕容澈本欲闪避，但最终只使出了半成的功力，偏是让公冶奉廉轻轻松松扣了个正着。

公冶奉廉没有丝毫的杀气，我想慕容澈也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

我身侧的公冶素用右手捂住了嘴以至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瞪大的双眼里，盛满了惊恐。

“你不是俞言。”

公冶奉廉只稍一探慕容澈脖颈上的经脉，便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慕容澈不否认，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公冶奉廉，问道，“岳父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俞言，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慕容澈抿唇，终于难以置信的看着公冶奉廉。

“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对不对。你明明不久前见过俞言。兴许人还是你杀的。”公冶奉廉扭过脑袋，遥望一片幽幽翠竹，深蓝的衣褂时而随风飘起一片衣角，“可是，那个真的不是俞言。那只是，一个蛊。”

这一下，慕容澈彻底被震惊到了，脸色都渐渐苍白。

不光是他，我也像听到了怪诞一般，惊讶无比。蛊？

“西媨公冶嫡系一族的秘术，双生人偶。”

公冶奉廉深呼吸着微凉清新的空气，阖起的双目教人无法看透他此时的心情。

“双生偶人，顾名思义，相像的如同双生。在新死的尸体上种下能模仿人生前习性的仿蛊，就可以做到让人‘死而复生’。虽然是人偶，却不露一丝的破绽，与人无异。”

“我虽然不知道俞言长大后的样子，但是，你是真真正正的人，光这点就让我确定了，你不是俞言。”

慕容澈乌黑的眸子停留在公冶奉廉的背影上，“你为什么会……”

“同情。”似是预料到了慕容澈的问题，没等他问完公冶奉廉就缓缓道出了缘由，“因为同情，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风阵阵，公冶奉廉定定的看着慕容澈，“那你呢。冒充俞言，进入西媨，你的目的，是什么。”

“真相。”慕容澈丝毫不避闪公冶奉廉的目光，坦然且淡然，“为了确认某些事而来。”

“何事。”

“岳父容我不可说出来。”

公冶奉廉也不勉强慕容澈，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无果而终。抬头望望渐亮的天，有些动容。

“素儿该醒了。你……爱她吗？”

慕容澈“嗯”了一声，同与他望向天际。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护素素周全。”

“那就好。”

公冶素默默转身离去，入耳的是公冶奉廉心口大石落地般的轻松。两滴眼泪一前一后，瞬间滑落至地面，湿了地上两点青苔。

惨结阴沉，西风送、纷纷落叶。

傍晚，公冶素在庭院中侍弄花草，我依旧躺在竹檐下的躺椅上，慵懒成一团。

自从那日于竹林中回来后，公冶素恍若不知情一般，跟慕容澈还是亲密如当初。慕容澈也依旧是俞言，自然的仿佛没有那一段谈话。

日子似乎会一直这么平静祥和下去。

冷风萧瑟，湿气迎面，天空中有片片草木灰色的流云缓缓飘过。

“要变天了。”

公冶素抬头看天，喃喃自语。

正在此时，三两下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