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两个时辰画一幅画，美名其曰，慢工出细活。说白了些，是打发时间。

“你在作甚么。”

我将狼毫笔放进了紫檀笔洗当中，抬首便见着斜对面的公冶素秋水美目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我刚落了款的画纸。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躯体吗。这就给你画了个。你以后便住这儿吧。”

公冶素匪夷所思的看着我，显然她是弄不懂我说的话的。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好歹公冶素的求知欲望也并不是那么强烈，见我欲言又止复又欲言又止的词穷模样，便再次垂了眼睑，作一尊雕像去了。

话说，自从公冶素知道了俞言的下落之后，整个人便冷淡沉默了许多。

虽然，她在这之前也是比较冷淡沉默。

看着公冶素捧在手心里的那面菱花镜，我突然想起了那日晚上我在镜子背面触摸到的那个素字。雕刻刀法苍劲雄浑，足见其腕力手劲之非常，这绝非是一介女子可以做到的。这个字，乃至这面镜子，也都可能是来自俞言。

“你是爱俞言的。对吗。”

我双手各揪着衣服广袖的一角，给我墨迹未干的作品扇了扇风，静谧之中，只留我衣物之间摩擦的窸窣声。

公冶素依然是没有回答我，只是，眼皮微微的动了一下。

也不知是扇了多久的风，我的臂腕都开始有些酸麻了，矮几上的画才干了个透彻。

我知公冶素心下矛盾悲痛。可偏偏世间没有双全法。

西媨人，从不干涉儿女婚嫁问题，只要这一对男女两情相悦，那么就可以在双亲与族人的祝福之下，结为连理。

公冶素与俞言既然已经是夫妻，那么，暂且权当俞言是虚情假意，公冶素是却是真情实意的。这点，毋庸置疑。

于公冶素而言，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便是那些和自己血脉同根的族人，以及将与她携手一生的丈夫。

然而，偏偏是她视为至爱的丈夫，连同他人谋害了自己至亲的族人，这样的结果，教她怎生不痛苦绝望。

且在今日，她更是要做出一个二选一的抉择。

“我明白自己是逃避不了这个问题的。就算你不问，我自己也会逼问自己。”

我打算卷起画轴放进专生为之定制的梨木匣子里，七彩缎带堪堪束缚好画轴，公冶素抬眸给了我一个无力的笑容，像是一朵开在水底颜色寡淡的水花。

我看着公冶素，矮几上燃着的一支蜡烛在马车的颠沛之中于她脸上投下忽明忽灭的光影。

“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所以我不否认我爱他。直到现在，我依然未曾放下这段感情。”

“但是我知道，我爱他多深，我恨他，就也有多深。”

公冶素问我，“你有办法让他恢复前世的记忆吗。他应该记得，否则，他会觉得自己是冤死的。”

我的确是有这个能力。梦华瞳术能够透过孟婆汤对人施下的记忆封印，让我窥视到俞言那一世所发生的事情。而我，只消再用一回镜花水月重现这些景象，大概就差不多了。虽然不至于让他恢复往生情感，但至少往生记忆他能清清楚楚知晓。

“我只能让他看到他前世所为，却不能让他记起来。”

“这也，足够了。”

我点点头，打开梨木匣子，将画卷装了进去。

“我的魂魄，对你而言，有什么用处？”

公冶素不懂我画她的意图，但是，她也能猜到这是与她有关。

“你们，可以帮我实现我的心愿。”

“我们吗。”公冶素淡粉若樱的唇色透露着一丝孱弱，“还有别的鬼魂？”

点点头，我在紫檀笔洗里倒了一茶盏水进去，各种颜料交融，最后却通通化成了墨色。

“我能理解你在面对族人被杀害时的心情。因为我也曾有过那样的遭遇。”

公冶素看着我，神色有些震惊。

“说起来。我们的仇人都有些相似。都很强大。所以，我需要你们助我复仇。”顿了顿，我又继续手中涤荡画笔的动作，“我知道我不该做这么缺德的事情，但是，我已经做好了接受天谴的准备。”

“我心甘情愿。”

不知何时，公冶素已经移座到了我身侧。

她对上我的视线，淡然一笑，“我愿意用我的灵魂来帮助你，实现你的心愿，为你我不后悔做任何的事情。”

我转回头，浮起一抹笑容。

“若我叫你杀人放火呢？”

“那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