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石蒜酒

也不知究竟是走了多少里路，只知晏方与我说“到了”的时候，我腿脚都不利索了。

“姑姑，要不要先歇息一会儿？”

我本就是个人，猛然做了鬼，对我而言，委实一时之间习惯不了。但是，我的职业感特别强。

“不了，反正冥界也就快到了。”

晏方见我坚持，也只好陪着我放慢了速度。

“姑姑此次来冥界要待多久？”

“本来打算是留个一日的。”

“我想姑姑说一日，这再加一日是起码的了。”

“这也只能怪枯娑姑姑的酒，劲儿大，这一坛子下去便是一日一夜不省人事了。”

晏方低低的笑了一声，“姑姑这酒量仍是这般不长进。”

我脸颊浮起两团莫名红云，惭愧道，“不胜酒力，不胜酒力阿。”

“南南！”

这厢是刚过了冥界入口的深渊索桥，我便远远见着石蒜花丛里立了一抹更娇艳的身影，冲我高兴的挥挥玉手。

与鬼魂队伍一道走近了，我拉着红衣女子的双手，唤了一声“枯娑姑姑”。

枯娑将我从上到下仔细的给检查了一番，最终得出了个结论，我完好无损。

“晏方，烦请你一路上照顾我家南南了，改天，我送几坛酒去你那儿。”

“枯娑姑姑客气了。那晏方就在此先谢过姑姑的酒了。”

“唉～谢什么。时辰快到了，你还是快先带着鬼魂们去交差吧。方才我可见着淏殇朝冥殿里去了。”

淏殇就是那冥界的判官，掌管着生死簿。

晏方朝我与枯娑作了个揖，道，“那晏方便先告辞了。”

晏方走后，枯娑就拉着我上了她的小木船，横渡忘川河，去她对岸的家里。

我趴在船舷上，看着河水下一只只游得比鱼还要灵活上三分的水鬼。这些都是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

“姑姑。”

枯娑在小木船的另一头摆渡，听到我唤她，唔了一声，道，“在呢。”

“我想请你帮我办个事儿。”

我把视线从水鬼身上收回来，正襟危坐的注视起了枯娑。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咱们之间还需要这么扭扭怩怩吗。”

冥界惯有的阴风伴随着阵阵石蒜花香，吹散开了枯娑背后的及腰长发，丝丝张扬，衬的枯娑有一种妖冶之美。

“姑姑能不能帮我查个已经投了胎的人？我想知道他现下在何处，姓甚名谁。”

“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枯娑一嗤，问我，“你何时能再找个有难度点的事情来央浼我吗？”

我顿了顿，老实道，“暂时还没找着其他有难度的事儿。”

枯娑瞥我一眼，将小木船靠了岸。下了船后对我伸出葇夷。

我扶着她的手，也迈下船来。

“这个事儿简单。你告诉我那人投胎前是何许人氏，姓名是什么，享年几岁，平生做过什么大恶或大善之事？”

枯娑跟连珠炮似的发问，我思量了思量这些个问题，却发现我清楚的仅有两个。

“我只知晓他姓名为俞言，跟二十年前甄洛西媨公冶一族被灭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掂量了掂量我的回答，委实有些轻飘飘的，没多少的重量。正琢磨着要不要把俞言和公冶素的事情也给加进去，枯娑却一把拉着我朝她那茅草小屋走去。

“好了好了，我等会儿招个地狱蝶过来，跟淏殇说说，让他给你找。”

“姑姑何时改口叫淏殇不叫判官了？”

我就说怎么一来冥界就感觉有些不对。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这不对的根源。敢情是出在了枯娑身上。

然而。我这是要为我的脱口而出付出代价的。

枯娑对我妩媚一笑，“毕竟大家都是冥界中人，总不能因为称呼就生分了，你说是吧。”

我连忙诺诺道，“是是是，都是一家人，自然是要熟稔亲络些。”

“就是说嘛，一家人常常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可不就是熟稔亲络了？”

我连忙诺诺道，“是是是，喝喝小酒，怡怡情，应当的应当的。”

“你也觉得是应当的吧。”

枯娑对我的回答甚为满意，转身跑回了茅草小屋，然后哼哧哼哧的拖了一缸子石蒜酒出来。

我怔怔的听着酒缸和石板摩擦的哧哧声，看着那只完全容得下我整个人在里头喝死的酒缸，瞬间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