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双喜字，鸳鸯衾。

情浅茶楼的一切景象转眼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吉祥的大红。我第一直觉是，公孙书陵成亲了。

不同于方才的喧闹，这里异常的寂静。许是一根针掉在了地上，我都能清楚的辨别它掉落的方位。

默默挑了张凳子坐下，四下顾盼时，我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不，要说是其他人的话，我才是那个其他人，而她，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傅清和。

金花八宝凤冠，缨络垂旒，云霞五彩帔肩，百花裥裙，大红绣鞋，一抹浓艳，满身喜气。

此刻的傅清和，一动不动的端坐着，那么安静，安静的我都能听到泪水滴落的声音。

她在哭。泪水砸在她艳红的喜服上，像是喝了血一样，变得暗红，只仅仅是这一点的颜色差距，让原本该是欢喜的氛围转瞬变得有些低沉。

“吱呀”一声。我背后雕刻着喜上眉梢的红木门被人打了开来。

公孙书陵轻轻的合上朱漆门，转身静默的看着床上的女子。神色复杂。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有浓烈的爱意，有小心翼翼的希望，有不情愿的退却，还有，愧疚。

是愧疚。傅清和今日离开的时候，看了公孙书陵一眼，那其中我一直没有看懂的感情，现在我在公孙书陵身上找到了答案。

踌躇许久，公孙书陵还是走到了傅清和面前，伸手，揭下了那张绣着并蒂莲花的红盖头，动作至轻至柔，仿佛对待一件绝世珍宝。

盖头落下，是何清赋，更是傅清和。

傅清和抬头直视公孙书陵，红肿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直到满溢，才再次绝了堤，顺着面颊滑下，花了精致的新娘妆。

公孙书陵攥紧了手中的红盖头，眼底的疼惜如丛生的蒿草，一寸一寸蔓延开来。苍白的手指抚去那一颗颗晶莹如花的泪珠。他说：“对不起。”

“清和，对不起。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傅清和没有作任何的回答，只是落泪，落泪，仿佛要将自己哭干似的。

“清和。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傅清和这样无声的哭泣，让公孙书陵更为难过，他手足无措的攥着那一直未放下的红盖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

“清和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很快……便要死了，我也不会碰你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再嫁给你喜欢的人了。”

我从不曾见过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这么坦然从容的说着自己的死，而且，是一个新婚丈夫这么告诉自己的妻子。这一刻，我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痛。心好痛，像有两只手在紧紧的抓着我的心，指甲嵌进心里，痛得难以呼吸。

那种痛彻心扉，是来自公孙书陵的，我存在于他的意识里，到底是多么的痛，也能让我这个局外人也深深受到影响。他回忆的心情，原来是如此悲伤。

而傅清和闻言终于为之一震，停止了落泪，再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先前浓烈的憎恨与厌恶。

公孙书陵看着她，眼神柔软，一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死亡，只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他的死亡于他而言，于傅清和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说我只能活半年了，这就意味着，我还要给你带来半年的痛苦。我真真是第一次觉得我的命太长久了些。对不起，清和。”

公孙书陵是绝望的。我心脏的疼痛便是最好的证明。

傅清和颤抖着站起身，被鲜红嫁衣衬得惨白的右手，缓缓的覆上了公孙书陵的脸庞。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君。即便我们未相爱，我也绝不会容许你这么诅咒自己。”

心口酸胀，我感觉眼前一片朦胧，灼热的泪水便自我眼眶夺出。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君。即便我们未相爱，我也绝不会……容许你这么诅咒自己。即便我们未相爱，我们也要好好的……携手到老，直到踏进坟墓不是吗。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公孙书陵微抿着唇，听着傅清和沙哑的嗓音，听着她哽咽的说出这些话，眼里泪光点点，他无言的拥过傅清和，然后，紧紧的抱住。

良久，他才说，“清和，书陵此生，定不负你。”

此生，定不负你。

此生，定不负你。

此生，定不负你。

我只觉眼角湿润，然后两行灼热的泪水便自我眼眶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