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衿从来没见过自信的蒋承洲这幅失落的模样。他也从来没用这么冰凉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屋内的那副女人画像上。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莫子衿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可她清楚的感觉到,来自这个男人身上那股哀痛的情绪。
她突然想起那次蒋承洲陪自己淋雨的情景。
“我陪着你。”莫子衿于是陪蒋承洲一起站在雨里。
这场大雨就像蒋承洲心里的哀伤,积聚了好久,终于从天上落到地下。
直到后来雨停了,天色也暗了。
莫子衿让人从宋府拿来衣服换上,这会儿又煮了些姜汤给蒋承洲送来。
“先把这个喝了,可以去寒气!”
蒋承洲此时穿一件深蓝色的长衫,倒是显得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他好像不想说话似的,莫子衿于是说道:“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突然拉住她,说:“今晚留下来陪我!”
莫子衿愣了一下,蒋承洲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我想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莫子衿这才松了口气似的。
蒋承洲看着桌上姜汤散发出甜甜的热气,自言自语似的说着,“那间屋子是我娘生前住的地方!”
“蒋夫人?”
“嗯!”
“我娘去世很多年了,自从她离开以后,我再没打开过那间屋子。”
“她怎么会——”
“你是说,她怎么会住在那么破的茅屋里?”
“嗯!”莫子衿点点头。
蒋承洲无奈的冷笑一下,继续说道:“我爹发家后,两年娶了三个妾侍,对我娘开始不理不睬。我娘一气之下就搬去那屋子里住了。”他走到门前,看着天上那一轮模糊的月色。“从那以后,我就没见她笑过。总是时不时的一个人掉眼泪。有时候不小心被我看到,就偷偷擦干。然后弹琴给我听。”
难怪蒋承洲上次一看琳琅的手稿便知道是琴谱。莫子衿走到他身边,静静听他诉说着他的故事。
蒋承洲望向天际,冷峻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凉。
“后来,她得了咳血病,大夫说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我爹怕传染,于是吩咐下人不让我们接近那间屋子,而他自己,也从来没去看过我娘!”
蒋承洲声音哽咽的看向莫子衿,“你知道吗?我娘临死前,还写遗书嘱咐我,要我不要恨我爹。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爹。”
“你娘真是个好母亲!”
蒋承洲转身走回屋里的桌前,他的双拳大力的打在桌面上。他低着头,用极度痛苦的语气说道:“我忘不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双装满泪水的眼睛。我无法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最后那段日子的,一个人在病榻前,独自面对死亡!”
莫子衿站在他身后,也感觉到这个男人此刻内心的悲痛。原来他也有一段让人心痛的回忆。
“承洲!你很爱你娘吧!”
“嗯!”
“我真羡慕你!”
“羡慕!”蒋承洲有些迟缓的回过头,诧异地看着莫子衿。
“我亲生爹娘死的时候,我还很小,不知道什么是离别,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记得关于他们的事。”莫子衿叹了口气。
蒋承洲这是第一次听莫子衿说起她自己的事。
“后来,我被娘亲收养。虽然她对我很好,一直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可惜她病魔缠身,不久前也去世了。”
“对不起,子衿,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
“不要紧!”莫子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娘亲一生都爱着一个不该爱的人。结果爱过一辈子,也恨过一辈子。在我陪伴她的这些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深受爱恨交织的折磨!”
蒋承洲看着莫子衿眼里一闪而过的忧伤。
“所以我觉得蒋夫人是幸运的,跟我娘亲比起来。你爹虽然辜负了她。可是在她心里,却从来没有恨过。她的内心一直是充满爱的活着。”
蒋承洲看着眼前这个如璞玉般的女子。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去世的娘。她懂得他的伤痛,他也知道她的过往。她的见识,她的豁达,都深深的震撼着蒋承洲。他缓缓的走过去。把她拥进怀里,“子衿,谢谢你!”
这一次,蒋承洲明显感觉到莫子衿没有像以往那么抗拒自己。他从来没害怕过什么,可现在,他突然害怕自己怀里这个女子会突然间离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可以承受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失去。
蒋承洲拥着莫子衿,怀里的女子有那么孤苦的身世。他在她耳边说道:“子衿,留在我身边吧,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