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星光灿烂，风影微动，热闹非凡的天山终于平静了下来。

姜明的房间此刻灯光明亮，他人还未回来，估计这会还在地宫。而坐在他房间的，是素妆而来的贞儿。她躺在姜明的床上，一动不动。

“林家和姜家的矛盾是迟早的，有消息称姜王已经想要取代翼州了，若是林家两兄弟死一个，再扔给姜家，可以添一把火那就更好了。”贞儿显然还在为穆灵没有杀掉林皓羽而忧心。

赏雨堂里，少易坐在地面上打坐疗伤，穆灵背对着他而坐，两人在这一天中一直未说一句话。

少易本身实力强横，这么多年，他几乎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痛。

“少易，我想和你谈一谈。”穆灵试探道。

“别打扰我。”少易淡淡地回道，连眼睛都未睁开。

穆灵知道对方是真生气了，于是思来想去，委婉地说道：“我不希望捷羽师兄受伤，你明白吗？”

少易依旧不吭声，但没过多久，他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惊讶道：“你和他？”

“怎么，不行啊？我相信我们只要努力，会得到自由的。”穆灵还幻想着他们以后的生活，游历天下，自由自在。

少易怎么觉的对方话里有话，便道：“什么没自由，你是别的门派派来的弟子吗？”

穆灵扭头过去，许久，才答道：“其实……我是……”

“少易，我来看你了。”门外突然传来贞儿的声音。

贞儿今日没有特别的打扮，随便穿了一身茜素青色的衣服，她进来时特别地看了一眼穆灵，穆灵连忙低头，不敢再说话了。

“狐贞儿，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姜明又没被关进来。”少易对贞儿的到来显得颇为意外。

贞儿两手握着：“怎么，我来看你还不高兴？毕竟我们还是很有缘的啊！”

“可事实并非如此，你我立场迟早对立，希望那时候你手下留情就行。”少易似笑非笑，盯着贞儿说道。

贞儿并未再和少易说话，她看了一眼穆灵，笑道：“穆灵，听说你为了阻止姜明伤害林捷羽，特意出手了？那可……真是勇敢。”她特意将后面的几个字压重，以提醒对方不得打断自己计划。虽然她想挑起翼州林家和京州姜家的计划看似失败了，但实则不然，因为林家两兄弟受重伤的迟早会被传来，到时候消息自然就散开了。

穆灵低着头，扭头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夜空依旧那么宁静孤独，与往常没有任何变化。

贞儿对穆灵的情形突然又有了一丝怜悯，但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她也同样。

贞儿再次对着少易说道：“我先走了。对了，姜明被掌门真人派下山历练了，他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不能待在天山 ”

“什么？”少易惊讶道。他看着贞儿毫不在意地离去了，自己也跟了上去。而刚走到楼梯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尚在禁足期，还不能出去。

“该死的，玉阳子也太不留情了。”他说一说完，就见穆灵的脸色有些怪异，于是急忙补充道：“嘿嘿！我是说玉阳真人，玉阳真人。”

天山派禁地的楼上，姜明正躺在里面，显然他累极了。不过虽然他此刻无比的虚弱，但眼睛里却有着精光闪烁。小玄境的人就是不一样，无论从气息还是神识，都强了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天已经灰蒙蒙的亮了，姜明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床上久久不愿起来。

“好香啊！这是……贞儿身上的味道。”再次闻到这个熟悉的气息，姜明心里无比的激动。他想，他一定会永远记住这个气息的。

总算收拾好了东西，就要离开天山了，姜明心中的无数感慨都一骨脑的全涌出了。这里有他走过的每一个脚印，经过的每一条小道，还有摸过的每一颗花草。

这里的一切一切，仿佛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要离开了，突然就舍不得了。

姜明忍着心中的悲痛，勉强走到门口。又不禁回首望了望自己的房间，那一瞬间，眼眶终于湿润了。所有的东西都混合着各种滋味，带着酸甜苦辣涌了进来。

看啊！他似乎还记得，自己要换一个书架的，如今也没换成，那个老书架依旧老气纵横的匍匐在那里，好像一碰就要倒了。

还有自己的大床，少易和明远两人还不知道他要离去呢！他蹲了下去，心里默念道：“对不起我的朋友，我不想通知你们了，相信下一次见面，你们还会站在天山之颠，伸出双手迎接我。”

然而，当他打开门的那一刻，他怔住了。九月份的天空中此刻飘下了鹅毛细雪。漫天的大雪覆盖了大地，覆盖了山颠，也覆盖了姜明悲伤的目光。

雪花飞舞片刻后，又飘向了远处，像是回到了遥远的天际，然后又来了，就这么来回孤单的飘荡。

皑皑白雪，于寂寥的天山而言，就如一场盛大的洗礼。人说雪后初晴时，站在大雪中看自己是最好的，因为那个时候，人的灵魂就会出窍，来接受这一场洗礼。算一算，飘荡间时间已过去数十载，最灿烂的年华似乎已经逝去了，不再往返。

在天山，他收获了自己的爱情，虽然他可能还并不能意识到。不过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一种感情积淀在心，纵使岁月匆匆，美好已过，但回想起来依旧甜美。

在天山，他得到了久未感到的父爱。虽然玉阳子和他身份有别，但他依旧很高兴。因为至少他自己可以在心中幻想，那于他而言，应该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大雪继续漂泊，在漫无边际的大山之中，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之上，在小尘埃之间……荒野之地不再是丛林莽莽，古道上不再是石碑刻立，所有的都被淹没在了“雪海”里。

然而……这一切似乎来的太快了，秋季就下起了大雪？

姜明使劲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再次定睛一看，院子里，墙上，一切还是原样，不曾有任何变化。姜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里想着：原来是自己眼花了。

钟鸣小筑萧瑟的竹林，后山孤独的荒野，还能见到你们吗？平淡似镜的流云湖，金光的广阳殿，清净儒雅的上阳台，孤独优雅的幻月长廊。

所有的一切，我要走了，你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