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哪？”当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我闭着眼感受着我置身的环境，我觉得我是躺在木床之上的。

“天行，你醒了？”耳畔传来张森师兄熟悉的声音。

从窗外穿梭入内的阳光射得我眼睛有点疼，我缓缓睁开了眼，想用手揉我的眼睛，然而手腕一动，便觉生疼，遂“啊”了一声。

“你现在最好别动，你肋骨断了三根，师父前夜才为你接好。”我看到他转身朝桌前走去，“你要喝水吗？”他一手拿着茶壶往杯内倒水，一头转向我问道。

我侧头看向他，默默点头。

他把杯子递给了我，“拿得稳不？”我无奈一笑，咳嗽了一声，“拜托师兄，我又不是变残废了。”说话间便接过了他递给我的杯子，往嘴里倒水。

“我说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我听到他这话，猛地呛出水来。抬眼对上他一双幽怨的双眼，满是不解。

“什么?艳福？”

“你这小子，平时看你不爱说话，每天晚上都要溜出去还提着把剑，想不到居然还留有这一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干什么了。”

我无奈地挠了挠头，他拿走了我握着的杯子，“还要喝不？”

我摆了摆手，转而问他，“我晚上偷跑出去练剑的事，你可别跟师父说。”

师兄缓缓拍了拍我肩膀，郑重道，“放心，师兄我不会出卖你的，你到底是出去练剑了还是出去幽会，我都会帮你保密的！”

“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幽会啊？”我一头雾水。

“事到如今你也别欺瞒我了，你跟她的事情多半现在整个蜀山派都知道了。我说你小子……”他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我，嘴角一扯一扯的，“你说你师兄我大你将近十岁，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当年我下山历练的时候，经过的村子遇到的女人，个个长得比男人还彪悍！你小子，啊，十五年都在蜀山派过的，居然还能碰上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天啊……你这么能如此不公！”他怒瞪着我。

他一屁股坐在我跟前，面色突然变得严肃，“快说，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

我避开了他的眼光，原来我昏迷前看到的人真的是月姬，是她又救了我……我的脑海里再度倒映出那张越来越靠近我的有些模糊的面庞，不对不对，月姬是仙兽，而那个面庞，赫然是一个女人的脸！

我猛地望向张师兄，“你说的那个她是一个姑娘？”

我的头突然一痛，张师兄猛地拍了下我脑袋，“废话，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她，要不别人姑娘家干嘛还亲你，啧啧啧，男女授受不亲啊。”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姑娘，我认识的月姬，是……”“仙兽”二字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觉得不应该把她的身份暴露给更多的人。

“是什么啊，我娘亲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姑娘若是把吻都给了你，那便是欢喜你了，我说你小子，我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牵过，你却竟然……对了，你刚说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月姬。”

“月姬？好名字！”张师兄站起了身，一脸心神向往的表情，“月色如姬，灼灼其华。真是人如其名啊。”他又看向了我，“你没见她飞到舞剑台的时候，就跟天女下凡一样，她的足下有一条长长的白绫将她托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而且她的武功，一定不知道有多厉害。”他的眼中流露出了赞叹之意，“师弟你知道吗？”

“什么？”

“你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都是她输的真气给你。而且当时你昏倒时体内真气异常混乱，就像一团凶猛无比的烈火，即便是师父的真气也无法压制住你体内的那股异常之气，除了她，似乎只有她的真气能减轻你的痛苦。你可得好好谢谢别人，要不是她，你以为你小子还醒得过来？不过也不能怪你，要怪都得怪那个杀千刀的良野，不顾同门情谊伤我们组这么多师兄师弟，你给他那最后一招【孤剑风萧】，哈哈，你可没见他当时的表情，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不过我说你那个时候，难道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师兄双眼注视着我，等着我的回话。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记得我最后施展过那一招。”我没有把我当时脑内侵蚀我的那股古怪异常的嘶哑之声道于张师兄。

“这就怪了……”他似乎心有所思，“因为当时你的剑气，很烈，很强，似乎不受控制，而且你的剑气……”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凛冽，“有一股邪气。”

我咽了口口水，怔怔地望向他，他在我的注视下忽然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一笑道，“瞧你那样，吓成这样。我也只是感觉罢了，再说了你的父亲是天下苍生的救世主石峥真人，又怎么会有邪气，哈哈哈！”

我垂下了眼帘，我并不想听到我父亲的名字。

我忽然想起了常青师兄，“师兄，我昏迷这三天，常青师兄在何处？”

“常青啊，当时被良野一剑重伤，服下活血丹后，便到无忧阁内运气回复去了，放心，师父都说了，老常并无大碍。只不过，常青却因此失去了一把佩剑。”他冷哼了一声，“想到这儿我便来气，良野那小子，就是欠揍，不过……”他坏笑着看着我，“既然师弟你都把他打成重伤了，也算给我们师兄弟几个大大地出了口气了，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小子了。”

“什么？良野师兄重伤？我伤的他？”我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在我的神智未被那股怪声夺去之时，良野明显处于上风……那么我昏迷之时，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我望向师兄，见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闪。

他目光闪烁，但还是答道，“当然是你把他伤了，小子，风头都被你抢完了。良野可比你伤得重，不仅被你的剑气所伤，也被他自己的剑气所反噬。”

“此话怎讲？”

“他不知何时偷了灵丹阁一枚未炼制好的丹药，那丹药似乎有强化内力之用，但是那丹药的药效不稳，他的内力瞬间大增，但是在遇到你释放的那股剑气后，那枚丹药的副作用也便随之产生，于是他的剑气便反噬到了他身上，再加上你伤他的那一剑……咳，若不是师父替他挡着，恐怕他早就被你……”师兄没再说下去，然而我已知道了他的意思。这无疑又增添了我一丝恐惧，也就是说，在我失去神智之后，便是杀人也会不受控制……所以当我神智被唤回的一刻，才会看到我的剑锋，离张森师兄脖颈只差一寸，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连师兄也上台来阻止我了。我猛地抱紧了头，越是回忆这些画面，我的头便越痛。

“师弟你本来修为便不深，那【孤剑风萧】一招对真气要求本来就很严苛，师父曾经也告诉过我们，若是真气控制不当，发生真气暴走而导致走火入魔的情况也是有的，不过，你看你现在不也没事了吗？日后注意点便是了，那良野偷吃丹药，实为作弊，那场比试，是我们胜了。我看他以后还怎么得瑟，哈哈……”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我肩膀。“你就在这躺着，等身子骨调理好了再起来。”

“师兄，月姬呢？你不是说她照顾了我三天，现在她人在何处？”

“哟。这才刚醒没多久就急着见她了？放心，她一大早就去山上采药去了，我说她会的还真多，武功又好还懂这些医术，真是白便宜你这小子了。我要是早些认识她多好！”师兄说话间，望着窗外山的方向。“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我……我很早就认识她了，我以前不知道她是……她是女的。”我的脑海中再度浮现起了那个全身雪白，毛发泛着月色的仙兽形象。

“什么？你是说她以前都是女扮男装了？”

我愣愣地望着他，心想这借口总比说她是兽不是人要好吧，便急忙点头，“对，八岁那年我闯到后山禁地的时候，遇到的那只血纹巨蟒，其实是她打死的……”

“额滴神啊……”张森师兄面露惊愕之感，“让我算算，我看她的模样顶多也就十八九岁，你八岁那年，那么她也就顶多十二岁了？十二岁便能杀死血纹巨蟒……这非常人能办到。她师出何处？”

我摇了摇头，我当然不知她的身世，她是活了数百年的仙兽，内力当然非常人能及，【血纹巨蟒】在她眼里，不过也就同对付一只蚯蚓一般吧。我从未问过她与【白夕佩】曾经的主人之间的事，也不懂她为何非要唤我主人，但是几年来我也从不习惯到习惯，我知道当我每晚偷跑出卧房练剑时她就在我身旁不远处，当我练到疲软倒地时，她便会踩着落叶走出来将我舔醒，我靠着她觉得如靠在一个亲人身边，也许这么多年，我已把她当作亲人，即便她只是一只兽，然而如今，我却知晓了她的真身乃是一名奇丽女子，而且她也当众出现在众人眼中，救了我一命，算上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她救我的那一命，我又能拿什么报答她？

“喂，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还想她啊？”

“师兄，我只把她当作我的救命恩人、我的亲人，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是一名女子，但是她在我身旁的时候，我便觉得很安心，我的娘亲若还在世，若还在我身边，应该也就是这种感觉吧？”

“什么？”师兄声音突然提高，两眼惊愕地瞪着我，“跟个天仙一样的姑娘整天陪着你你没感觉不说，还把别人当作你娘？得得得，我算服你小子了，不如你把他让给我？怎样啊？”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月姬是仙兽，又怎能和凡人产生感情。

“为什么不可以？别人好端端一个姑娘家喜欢你，你既然对她没男女之情干嘛还霸占着，莫不是真想让她给你当娘啊？”

“反正就是不行，师兄你不要问了。”

“哼，你倒是占了别人姑娘便宜了，我看你就是喜欢她，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来。看吧看吧，脸都红了。哎……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师兄我不会怪你的……”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伴着一个清越且熟悉的女声，便款款踏入了一个手捧着一碗草药的清丽女子，她一袭白衣，长发及半腰，脑后一个发髻，插着一根精致木簪，即便她化作了人形，从她看我的那双眼中，我依旧认出了，她便是月姬。

“月……月姬姑娘，你回来啦？”师兄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伸手挠头。“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你……你别介意，我这嘴巴就是爱胡说。”

“呵呵，张公子说笑了，我方才熬了些药，对天行伤势恢复有好处，这便端来给他喝。”月姬望着张师兄含笑说道。

“天行……叫得还真亲热。”张森埋头嘀咕，一脸醋意。

“月姬。”我望着她，低低唤道。

“你睡了那么久，也该醒了，来，把这碗药喝了。”她面色很自然，端着药朝床前走来。

一旁张森师兄连忙给她让路，并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药，“月姬姑娘，还是我来喂他吧，你忙了三天了，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她温和地朝他笑了一笑，“不必了，这药刚熬好，兴许还有些烫，我替他吹吹再让他喝。”

张森瞪着我，眼内烧着火。他极不情愿地说出，“那好吧，我先出去，你们慢聊……”而后，只听得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伴着他低低地咒骂之声，“臭小子……”

月姬坐到了我床边，吹了吹那碗药，舀了一勺送到了我嘴边，轻声道，“天行，把它喝了吧，这药对你疗伤有好处。”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伸出双手欲从她手中接过碗，然而双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泛着凉意，我赶忙收回手，目光移向另一处，便听她咯咯笑道，“怎么？你小时候抱着我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神色，如今我恢复了人身，便让你觉得不适了吗？”

“没……没有，只有还有些不习惯。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会是一个姑娘。”

她将药放在了床沿，转身站起，移步到了窗前，我端起了药，望着她的背影，只听她缓缓道，“你真的和他很像，他当初见我这般模样时，也和你一样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