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那一晚,我觉得月姬很像我的亲人,好像我很久便与她认识,只不过我们重逢了而已。

有谁能够想象呢?我和她差了几百年的岁数,却能静静地坐在一起,看黑云飘过月,感受着从北方吹来的风,一片静谧。

……

后来我没再问师傅关于我父亲娘亲的任何事,只是一门心思投入剑术。他有时候望着我的眼,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在担心我,但是既然双亲已不在我身边,既然当年是他忍心丢下我,那么我又何必再想他。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剑身泛着寒光,我凝神御气,感受着手中的剑气缓缓溢满全身,直至胸腔中积聚了一股杀意。

跃起,旋转,挥剑,落地!

周遭麻雀惊得飞起,树叶伴着股风落地,剑气落在三尺外的树上,留下了一道剑痕。那剑痕大约两寸深。

我摇了摇头,[孤剑风萧式],我只练到了三层。

那一年,我十五岁。

周围已经泛着黑夜的光辉,月华如水,打在我的身上,我想这个时侯,师兄们已经睡去了吧。我提着与我同样孤寂的剑,踩着白天被雨水打湿的落叶,欲回到弟子卧房中。

我没注意,月姬从我练剑开始便一直隐在黑暗处看着我,从八岁那年我们相遇,直至如今,短短的七年,她一直称呼我为“主人”,从未离去。我一直记得,与她的约定:待到我能一个人直面御敌的时候,她愿陪我到雪族寻找我的娘亲。

只是雪族这个名字,对于人界凡人来说,像天宫那般遥不可及,因为只有雪族的族人,才会知道雪族的确切位置。对于凡人来说,就算到了极北之地,能够见到的,也只是万丈浮冰,能够得到的,也只是刀割般的冷风。极北之地呆上几天,对于常人来说,只有冻死的结局。

但是我却必须找到!

我躺在卧房中我的床上,怀抱着双臂,耳畔是常师兄与张师兄的打鼾声。常师兄长我九岁,张师兄长我十岁,他二人,是除了师傅临风外,我最亲的人。我闭起了双眼,回想起了我前些日子在藏经阁中见过的一卷破旧不堪的古籍上记录的文字,似乎藏经阁以前起过火,烧坏了一大批古籍,那天我与常师兄在藏经阁内整理书卷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那本古籍,上面记载的,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奇门异术——地仙洞的“遁地术”,可任意伸缩躯体,穿梭于大地之中;九虚门的“易容术”,取活人或死人脸皮,覆于自己脸上,常人看不出他们脸上丝毫易容的痕迹,且此门中人阴狠无比,行踪不定,便是他们九虚门的确切位置,也没有人知道,因此这类人,可能重金被朝廷所用,安插于各军营或异国之中,作为密探身份,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或许可以说,他们便是死,尸体也不是他们本来的面貌;我翻到了此卷的最后一页,上面粗略记载了一个术,唤作“往生道”。习此道之人,超越六道轮回,游离于天地之间,获无尽生命,不老容颜,同时,他们亦将同时具有召唤灵魂的能力,能召集死人的三魂七魄,令死者重生。但此术,似乎早已不存在在世间。令人复活乃是逆天之举,所以施展此术之人,将受到此术的反噬,但是修为越高,反噬之力也便越低,即便如此,关于此术曾被何人习得现如今此咒又藏在何处,却无处查询了。

……

我在脑内细细回想着那页的记载,“往生道……若是它能复活一个人,那么如果我习得了,不就能救我娘亲?”常师兄一个翻身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睁开了眼睛,“不可,身为蜀山派弟子,决不可修习邪门歪道……”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中我立在极寒之处,四壁皆是寒冰所铸,我沿着一个密道往里走,越走越深,直至密道尽头出现一扇石门,当我立在那石门跟前,它便自动开了,踏入,顷刻间冰冷入骨的寒风席面而来,我竟被冻得立在那里不能动弹,直至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唤我,“孩儿……”

我看到了那个声音的源起,顷刻间眼内夺眶而出。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我母亲!

她同画中一般,甚至更美于画中的她。她着一身白衣,发丝黑如墨,如瀑布般倾泻,包裹住她的周身,然而她的周身,却被置于一巨大玄冰之中,她的双眼紧闭,似乎正在沉睡之中。那么,她刚才唤我,岂非我的错觉?

我抛开了冰冷刺骨的痛楚,狂奔到那巨大玄冰跟前,我的双手捶在那玄冰之上,被它的冰冷刺得如被切肉般的疼。

我望着被束缚在玄冰之中的她,大喊,“娘亲!娘亲……我是天行……您的孩儿……您真开眼看看我啊!”

我喊得撕心裂肺,但她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双眼依然紧闭……

“娘亲……您看看我啊!”我的泪夺眶之际,热泪覆盖在我脸上,视线一片模糊……我感到周身似被一股力给托起,周围的场景似如湖水般被股大风搅得波澜起伏。片刻后,冰壁不在,那巨大玄冰在一股猛力之中轰然破碎,无数冰锥向我刺来,但我再感受不到痛苦,我只看着我的躯体淌下血来。

我伸着手极力那玄冰破碎的瞬间,就算让我碰到她的衣尖,也好啊……

但是这梦并未给我机会。

……

“小师弟!小师弟!”

我在梦魇之中听到了这声熟悉的喊声,至少这喊声让我感到温暖,让我忘了梦中的冰冷。

我缓缓睁开了眼,师兄常青,正俯下身焦急地看着我,他的双手握住我的肩膀。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他问向我,我默然地看着他,觉得眼角一片湿润。

“来,给他擦把脸。”

“你倒是梦到什么了?还能让你连做梦都哭成这样,我还很少见你会哭。”

张师兄在一旁呵呵的笑,“这有什么,想当年我做梦梦到偷了包子被人追着打的时候,还不是被吓哭过。”

“瞧你那德行,也就只知道想着吃。”

说话间张师兄坐到我床沿边,拍了拍我后背,“好了,不过是一场梦,看你,梦都醒了还吓成这样,脸色惨白,若是让师傅见了,又以为我俩欺负你了。”

“我梦见了我娘。”我没看他们听到这话后的反应,只是拿过师兄递来的洗脸布,擦了把脸。

而后便听到常师兄的咳嗽声,“好了好了,小师弟你洗漱完便快些到静心殿,晚到了师傅又要训人。”

“那我俩先走了,你快点到啊!”

“嗯。”

常青在出了卧房之后,一路上带着叹息道,“老张啊,你看小师弟也真是可怜,那么小双亲便都不在了,连做梦都梦到了她娘,你说当年石峥真人,怎么舍得抛下他呢?”

张森无奈地摇了摇头,“师傅说了,不要在小师弟跟前提到他爹娘。他八岁那年那次,难道你忘了。”

常青眼内带着回忆之色,“那次,我的确记忆犹新,那次他跑到密林深处,害我们好找啊,不过我们找到他时他跟前的巨蟒,你还有印象吗?”

“当然记得了,你都跟我说了几次了,我也觉得有些古怪。”

“凭师弟当年的功力,定不是那巨蟒的对手,杀那巨蟒的,定是他人。”

“不过师弟不也说了当时就他在场吗,我说你也别小看了师弟,若是他误打误撞杀了那巨蟒,也不稀奇啊。”

“你难道没看见那巨蟒的伤痕,被砍得一节一节的,你觉得会是小师弟做的吗?”

张森伸手挠了挠嘴角,不耐烦的叹气,“我说你成天想那么多干嘛,都那么久的事了,谁记得清楚,反正那巨蟒也没伤到小师弟,我管他是谁砍的。”

“哎,跟你说就是没意思。”常青眼中恢复了常色,无奈叹道,快步甩开张森,朝前方静心殿走去。

“嘿,我说你走那么快干嘛,投胎啊……”

……

我踏出了房门,沿着青石板路朝静心殿走去。途中我的思绪仍停留在那个梦中,我渴望真的能见到她,这种感觉灼烧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若是往生道能让她复活,无论何种代价,我都愿放弃,因为娘亲是为了生下我而死。”

我握紧了双拳,暗暗想道。

……

静心殿内,师傅正在讲授剑法。

“我蜀山派剑法,在于舞剑中剑气的变化,纵然我蜀山派剑法复杂多变,但若能熟练操纵自身的剑气,与剑合一,挥洒自如,那么,在你刺入敌方身体的那一刻,你便是剑,那个时候,你心中不会有任何杂念,你与你的剑一般,只剩最后的致命一刺……”

师傅顿了顿,往前走了几步,眼内望着苍穹方向,他淡淡说道,“剑气固然重要,然而让剑气注入你身体的每一寸经脉,又谈何容易。剑并非只是一样兵器,从上古传流至今的古剑,传承了它历代主人之气,真正的剑客,便是能不断唤醒剑的记忆,能够让剑记起它的前世,从而不断激发一柄仙剑潜在的力量,让它愿意接纳你,让它的剑气注入你身体的每一寸血脉。直至最后,你亦变成了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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