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望着他，耳旁是呼啸的风，我的背依然倚靠这身后的古树，我看着她温柔的双眼，“你救了我？那么，你一定见过我的父亲了？”

“没有。”

我有些失望，但却又见她一步一步缓缓地走来，她的双眼注视着我的脖颈，“我不认识你父亲，但是，我认识你脖子上的这半块玉。”

我猛地低下头，从胸前抓起了这半块玉，然后又盯着她，“他们说这玉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你既然不认识我父亲，又怎会认得我父亲留给我的玉？”我觉得她在骗人，但她的双目明澈，却又像是真的。

“呵呵。”她笑了，“世间宝物这般多，谁又能说某一件宝物便真的属于某个人，它可能曾属于你父亲，但是在你父亲之前呢？它又属于谁呢？”

“你是说，你认识这玉曾经的主人？”

她含笑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月姬此生，只跟随配得上拥有这玉的人。纵然你身上只有半块这玉，但是，你的身上却有她的气息。并且，当你还是婴儿快死的时候，我用我的血救过你，也就是说，我与你早便定下了血契。”

我觉得摸不着头脑，我根本不认识她，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就算她真的与我定下了什么血契，八岁的我，又能要求她做什么呢？让她带我去极北雪族祭奠我的娘亲？还是说，让她带我去寻找我那不知生死的父亲？

所以我摇了摇头，把脖子上的玉放入怀中，“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只是一个害死了我娘亲，父亲又不要我的人，但是刚才还是谢谢你救了我，否则，我早便死了。我连一条巨蟒都杀不了，你那么厉害，还是去找你应该找的人吧。”

我没有看她，转了身准备一路跌跌撞撞回去，就算再遇到什么巨蟒又如何呢？如果真的要我死，那便死好了，掌门真人常说一句话，“一切皆是命数。”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却听到她突然在后面叫我，“天行，你便是我要找的人啊。”

我蓦然怔住了，停住了脚步，转头望向她，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眼内带着些惊喜，“你知道我的名字？你真的认识我？”

“傻孩子。”她望着我再度笑了，那笑，让我觉得如果我的母亲在世，应该便会这样笑着望着我吧，“难道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真的是我刚才用咒术唤出来的？”

她含笑摇了摇头，“我是月姬，是修炼了五百年的仙兽。我不是你唤出来的，但是，我却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喜欢在晚上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天，也知道你曾一个人偷跑到舞剑阁观你师兄练剑。只不过今日，我见你一路冲跑到这密林深处，又一个人待到现在，便觉得你会有危险，所以才会现身到你面前。”

我听着她的话，静静地点头。

“小师弟，你在哪啊……”

“天行……”

我猛地转过头，听到了两个师兄的叫声。

“糟了，我师兄来找我了，你快走吧，让我师兄他们看到你就不好了。”

她的眼内带着柔和的光，点了点头，而后，便随着一股风消失了。

我急忙转过身去寻我师兄的影子，“常师兄张师兄，我在这呢！”

两个师兄打着灯笼，终于见到了我的身影，遂一路猛跑过来，抓住我双臂，喘着气道，“小师弟，你没事吧？怎么跑到这来了？你知道我们找了多久吗？”

张师兄摸着我的头，一个劲儿地揉，“我说你啊，可把我们害苦了，你早晨一转身就跑了，怎么叫也叫不回来，师傅一眼就看出是那一向爱胡说八道的刘青造的谣言，让他到天堑峰无字台去面壁思过，你倒是好，跑了就跑了，师傅他老人家为了你一整天没吃饭，他老人家不吃我们哪敢吃，所以你看吧，我们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我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小师弟，你没遇上什么妖怪吧？这密林深处，师傅可是严令禁止了修为低的弟子入内的。”

想起方才的血纹巨蟒，我便心有余悸，只是呐呐道，“没……没事，我没事，师兄，我们快回去吧。”

“那……那是什么？”常师兄打着一盏灯笼，那灯笼的光晕，照亮了右侧地面上的一处，我不禁哑口无言了，那是血纹巨蟒的尸体，方才被月姬杀得一节一节的，地面上是一片一片的污血。此刻那巨蟒的尸体在还冒着烟，这才闻到它的血腥味。

“小师弟，你刚才一直在这里？”常师兄快步上前用灯笼的光扫过那一段一段的尸体，眼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我。

“我……”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师兄俯下身子，将身后的剑插入这巨蟒的尸体之中，凝神大喝了一声，“散”。那巨蟒尸体便化作了股股白烟，带着烧焦的气味，只剩得一副骨架。

“那这么说来，这血纹巨蟒，是你杀的？”张师兄问道。

我连忙摇头，而后却不自觉地点头，我觉得我不能把月姬的事情告诉他们。

“一会摇头一会点头，到底是还是不是？”

常师兄笑道，“嗨我说老张，小师弟本来资质便好，这连师父他老人家都是承认了的，就算小师弟一个人斩了这巨蟒，又有什么稀奇的，你说是不是啊，小师弟？”常师兄带着笑意望着我，而后走到我跟前，将左手盘上我的左肩，而后转头望向张师兄，“我们还是快走吧。这地方阴气太重。”

我自是没注意到，常师兄不经意间用余光瞟向我，眼内流露着诧异。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一片漆黑，早没了月姬的身影。

当我回到天堑峰时，师傅正在静心殿中等我。他背着我，负手而立，他的手里握着画轴。

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很生气，静心殿中，只有我和师傅两人。

他转过了身，望着我，眼底深不见底，“天行，你有何话要对为师说吗？”

我的眼睑下垂，望着大殿左侧的一处烛台，“我只想见我的父亲，问问他，当年为何抛下我？”

师傅摇头，叹气，踱步到我跟前，将手中的画轴递于我，“这是你娘亲的画像，画像的人，是你的父亲。”

而后，他的手重重地落在我肩上，“不要恨你的父亲，他承受了太多。”然后，他便出了静心殿，留下我独自一人，默默地打开了画轴。

我的母亲，比我想象中更美。

她伫立在画卷的正中，身后是一处楼阁，楼阁上草草写着“风散雨停”四字。

她在吹箫，满天的雪是她的陪衬。

我能感到，世界在默默地听她的箫声，因为她的眼神，这般澄澈。

我能想象得到，父亲当时，也和我同样的角度，望着画中这个女子。

只是，他在画内，我在画外。

……

我坐在一处屋顶上，手里捧着那幅画卷，注视着画中的女子，我的母亲。

“极北雪族……我一定要去那里。或许找到了我的母亲，也能找到我父亲了吧。”

风大了起来，我收了手中的画卷，揣在怀里。

“天行……”

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我转过身去，赫然发现那人却是月姬。

“你怎么在这，要是被师傅他们发现就不好了。你快走啊。”我警觉地望了望屋檐下，却又有点喜悦再见到她。

“呵呵，以你那些师兄们现在的本事，还发现不了我，我像风一样，想停便停，想走便走。”

我的眼内闪过惊喜，“那你能像风一样，把我一同卷到极北雪族去吗？”

“哦？雪族？”

“对啊！”我重重地点头，“那是我娘的故乡！可能我爹也在那！”我情不自禁一双手拂上她的毛发，她的毛发雪白柔软，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白色光晕。

她没有说什么，她的一双眼看着很远的地方。那是北方，不过那被一座一座的山挡着，在黑夜下，群山散发着它诡异的色彩。我不敢想象，在那山中，藏匿着怎样的鬼怪。

“你能带我去吗？”我再一次郑重地问向她。

“等你再大点吧，等你能够一人抵挡强你数倍的妖魔的时候……因为雪族很远，光凭我，是到不了的。”

我的心中有些失落，但是我却望着她重重地点头。

那是我与月姬的约定，那晚我便静静地靠着她温暖柔软的毛发，呆呆地望着雪族的方向。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到那里。

那一晚，我觉得月姬很像我的亲人，好像我很久便与她认识，只不过我们重逢了而已。

有谁能够想象呢？我和她差了几百年的岁数，却能静静地坐在一起，看黑云飘过月，感受着从北方吹来的风，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