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云霄大殿中伫立的众人皆一头望向掌门独孤龙须,猜想着他所说的这一事究竟为何事。

然后见他眼光变得深邃起来,捋着自己的苍白胡须,声音苍老却浑厚,“月瑶,你可有何事想说吗?”

雪炼峰的大弟子孙成钢站在众弟子间,眼神带着些冷意,望向从这众弟子之中走出去的月瑶。

她垂着头颅,眼神里一片黯然,她失了她的师娘,不久前,又得知了师傅跳崖的噩耗,她生命里对她有恩的两个至亲之人就像当年自己的父母一样,再度离她而去,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她突然觉得她无能,弱小,根本无法保护她想保护之人,她突然觉得,她自己是个累赘。

不错,就像她的大师兄孙成钢所说,她是个“累赘”。

“掌门真人。”她跪了下来,“我偷练邪毒之术,又违背师命伤了众师兄师弟孤身一人前去峚山,更为保一己之命唤出了邪神毒蛊之母,弟子触犯门规多条,自当被毁去蜀山派功力,逐出师门,此生再不是蜀山弟子。”

孙成钢嘴角牵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笑。

游殇运猛地瞪大双眼,推开身旁众人,快步到月瑶身旁,双膝着地,双手抱拳,“掌门真人!月瑶师妹失了两位亲人,内心痛苦难耐,才会说出这话,还请掌门真人明鉴!”

月瑶缓缓转头,眼内似一滩再无涟漪的死水,“游师兄,你何必如此,这是我自己做的错事,自当受到惩罚,便是再重,又怎样呢?师傅师娘已经不在了……”

独孤掌门望向这跪下的两人,眼神深邃,“月瑶,你说的可都是事实?”

“句句属实。”她道。

“偷练阴毒之术,与妖孽无甚区别,我蜀山派立派千年,武功博大精深,学得九牛一毛可傲视武林,领悟一半可纵横三界,你本该在门派之中潜心修道,以求一日得道,却修习此等阴邪之术,却是为何?”景焰真人望向月瑶,一句一句,质问她道。

“我只是想用狠毒的招术,杀了那些妖人,为我双亲报仇。只要能杀他们,便是旁门邪道,我也愿学。”她没有抬头,她的眼内已是漆黑一片,望不见底。

“你这孽徒,蜀山派当年好心收留你,不介你女流之身,你如今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难道还有借口?且不论此,你违背师命,重伤你同门师兄师弟,更是用毒害死了你师弟宁丰,便是这杀害同门一罪,足可将你吊于天雷峰处,遭受天雷惩罚!”景焰真人怒气愈旺,恨不得手刃此等逆徒。

“什么?宁丰师弟死了?不会,绝对不会,我用的毒针绝不可能制他死地。”她突然抬起了头,露出惊恐,不相信方才听到的一切。

“难道你还想亲眼看看你师弟遗体,才肯相信?逆徒,我看你早已入了魔道,枉你师傅师娘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便是这么孝敬他们的吗?”

“不,不是我,宁丰师弟不是我杀的……”她惊恐地摇头,身子也在颤抖。他的师弟,宁丰,小她两岁,有着孩子般的天真笑容,“师姐,师姐……”他总是乐呵呵地叫她,送给她草编的蜻蜓。

“他死了?”她心道,她的眼中,是一片泪织成的模糊。

游殇运转头望向她此刻颓败的神情,又望向独孤掌门,内心焦急的火焰似要喷涌而出,“掌门真人,月瑶师妹秉性善良,宁丰从小便喜欢跟着她,师妹又怎会加害于他,若说师妹走火入魔入了魔道,但是我却亲眼看她,在距离峚山不远的一个荒村之中,她为了保护一个孤儿,才拼死召唤出蛊神,便在我以为她要被蛊神夺去心神之时,师妹用她的意志破了蛊神的束缚,即便是她心智极为混乱之时她都没有加害一个孤儿,又怎会杀了她的同门师弟?弟子觉得,这恐怕是有人趁机陷害!”

掌门独孤龙须眼神深邃地低头望向前方跪下的二人,似乎心有所思。

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雪炼峰大弟子孙成钢之声,“掌门真人,我师弟宁丰中的毒的确是月瑶所下,便在我从灵丹阁中拿了解药回到雪炼峰之时,师弟因修为太少,毒性快速蔓延到了他的心脏之处导致他的死,被师妹所伤的同门师兄师弟皆是看得清清楚楚,又怎会是有人陷害?游师弟,你还要包庇她到什么时候?杀了同门师弟,自当接受惩罚!”孙成钢眼露寒光,不屑地望向游殇运。

“啧啧啧,怎么,我不在蜀山派的这几年,蜀山派已成了这般模样了吗?同门之中互相指责谋害,看了真叫我心寒啊……”这声含着内力,带着超脱世俗的洒脱之意,从那大殿外的半空之中飘荡下来,那人御了柄仙剑,其下的蜀山派弟子跳出了一个,指着那御剑之人大喊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蜀山派重地!”

来人一挥长袖,几道剑影刺向地面,剑光从那方才跳出来大喊他的那弟子脸庞呼啸而过,惊得那弟子一身冷汗。只听得那个御剑之人怒道,“小子,连你师叔也不认识了吗?”

“师叔?”那弟子忽然想起,多年前便听蜀山派除了掌门及四大长老外还有一临风长老,因其肆意洒脱长年云游在外,难道他便是临风长老?

想罢,他急忙跪地,“弟子愚昧,不知是临风真人!还请临风真人恕罪!”

“罢了,我并未怪你。”临风长老收了仙剑,停于大殿之前,一步一步,迈入大殿之中,也未看那跪于殿中的二人,只是扬长走过那二人身旁,而后微抱了双手,抬眼望向掌门独孤,语气间透着股尊敬之情,与他那颇有些随意的动作有些不符,“掌门师兄,我回来了。”

“嗯。”独孤龙须望向他,静静点头。如早便料到了他的到来一般。

临风回转身,望向大殿中正跪着的两名弟子,再望向景焰,见他是满身的怒气,“景焰师弟,这两弟子犯了何罪,能让你这般动怒。”

“哼,逆徒月瑶,偷习门派禁术,杀害同门师弟,违背师命,任是其中任何一项,都可废去她的武功,将其逐出师门。”

临风望向月瑶,想他当年离开蜀山派云游天下之时,见过这女孩,当时她才被师弟石峥收留不久,便觉得那弱小女孩的眼里有的是与她那年龄不相符的落寞之色。没想到再度回蜀山派之时,她竟违了蜀山派三条禁律。

他自是不信,一个当年满眼落寞孤寂之色的九岁小女孩,会犯下这三条禁律。

“没有……我没有杀宁丰……”她跪着,双手撑着地,脸颊上是两道泪痕。

“就算宁丰不是死于你手,但是修习门派禁术,必须当场废去你体内功力,逐出蜀山派,日后休得再踏入一步。”

便见那景焰似要挥出一个法决,往月瑶天灵盖上劈去。

独孤掌门一个抬手,挡住了景焰的这下一动作。

“人眼看到的,有时候,也未必就是真的,我这几年云游四处,这样的事情,见得也是多了,多少门派中人为了权位之争,为了爬得更高而残害同门的例子,我自是见过也经历过的。”临风幽幽一语,道得在场一位长老一个弟子心中一凉。

游殇运抬头,眼内是坚决之色,“各位长老师叔,我相信宁丰决非师妹所杀,如若真要定他的罪,便让我代师妹受刑。师妹所做的一切事,包括修炼门派禁术,皆是为了报仇,想必各位长老也都知道师妹的身世,妖魔二界对人界所作出的行径,无不令人发指,她为了替双亲报仇,宁愿修炼损她心脉的毒蛊之术,难道,这样都还不够吗?你们还要让她承受什么呢?”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奈,质问,却是一句一句地问道。

“我蜀山派,为的是保卫天下苍生才存在于今日,又怎能为了一己私仇而毁我蜀山派名声,那天雷之刑,你若愿替她受,便遂了你愿。”景焰呵斥道。

掌门独孤走向了那二人,将二人扶起,“月瑶,你已不再是我蜀山派弟子,待废了你的功力后,你便离开蜀山派,永远不要踏入蜀山派半步。”

众人默然……

“弟子自知罪不可恕,但弟子还有个请求,弟子在前往峚山的途中曾救下了一名女婴,师傅封印赤冽之时将赤冽七魄封印于那女婴体内,弟子想将其一同带走。”

此时,那两名婴孩,正被放置于偏殿,由两名蜀山派弟子照看着。

临风走到独孤掌门身旁,若有所思,“石峥师弟剥离了那魔头魂魄,注入两名婴孩体内,三魂乃是封印在了自己的儿子,其余七魄竟是被封印在一名女婴体内吗?若是如此,让赤冽永远不能复活的唯一办法,便是让这两名孩儿,永远不能相见,那么赤冽,也就自然没有复活的一日,便只能随着宿主气数的消亡而衰竭。”

独孤掌门点头,“不错。”他望向月瑶,“那么,你便带着那女婴离开,让她安安静静地长大,不要让她卷入了这些繁琐之事之中,另外,永远不要让她知道她的体内封着一个魔头的魂魄,那本不是她所应承受的……”

“弟子遵命。”

在她说完这话的时候,独孤龙须一掌压上月瑶肩部,她双脚无力跪地,真气外泄,便这样,他散了她八年功力……

而后,游殇运忍着心里的痛,缓缓地将这散了功力的女子打横抱起,踏步出了云霄殿,至了一旁的偏殿,月瑶救下的女婴,便静静地睡在偏殿之中。

临风望着游殇运的身影,扫过他的腰间,心里不禁一怔,他腰间佩戴的那把剑,赫然正是“玄冰剑”。

“你把剑也交给他了吗?石峥。”临风默然心道。

****************

后来,当月瑶抱着女婴离开蜀山派之门时,游殇运跪在独孤掌门之前,淡淡道,“请将弟子也一同逐出师门!”他这话说得决绝,语气不像请求,更像是早已决定之事。

“你可想清楚了?”独孤掌门望向双膝跪地头也未抬的游殇运。

“是,我不想待在一个没有感情的地方,这里,似乎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

独孤掌门默然闭眼,说道,“罢了,你走吧。”

“谢掌门成全!”

当他走出掌门房内的一刻,祭出了“玄冰剑”,御了剑,消失在云间,只留一声破空之声。

……

这是十八年前的回忆,然而这个故事真正的开始,是大战结束,赤冽被封印,人界似乎呈现一片太平的十八年之后。

临风真人因二长老之位空缺,继任了二长老一位,然而雪炼峰的三长老之位,一直空缺。雪炼峰大小事宜,只得由雪炼峰中修为最高的大弟子孙成钢代为管理。

石峥的儿子——石天行,从小便在蜀山派长大,他的师傅便正是蜀山派现任二长老——临风道人。

第一卷 梦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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