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石峥便这么跪着，也不知跪了多久，直至一个微弱的光晕，破了洞中的黑暗，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默然地望着守灵洞洞口处的那人，那是他的弟子游殇运，游殇运看到师傅这般，急忙冲过去扶起了石峥，“师傅，雪族的人已经走了很久了，他们既然已经抱走了师娘的遗体。您何必还长跪于此？”

他将石峥扶在了床前坐下，后道，“我想，师娘既然是雪族尊贵之人，她的遗体，雪族一定会小心保存的，师傅，人死不能复生，师娘是因为爱你，才会舍身保下孩子，再说，师娘用自己的命换了那孩子的生，那孩子便是师娘生命的延续，若她看到您这般，一定会伤心的。”

石峥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无奈地叹道，“先师曾经告诫我，让我了却人世间的感情，否者，永远无法参透九重天道……先师说这话的时候，我只有十四岁，那个时候的我向先师承诺，终身不娶，只愿留在蜀山之中，堪破蜀山派立派千年一来，只有两人才堪破的九重天道。我师傅他满意地笑了，后来过了三年，我的修为已超过了蜀山派众师兄，先师便让我，独自一人，去天下寻一样仙器。”

他说到此处时，他身旁的玄冰剑，突然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游殇运望着那柄剑，问道，“师傅所说的仙器，便是您身旁这柄仙剑吧？”

“不错。”他淡淡道，“我找到了与我心意相通的仙剑，同时，也遇到了你师娘。”说罢，他的双眼望向远处，幽幽地说，“我没有遵守与先师做下的承诺，不顾雪族与蜀山派的阻挠，我娶了她，那个时候我曾对她说，便是永远也无法参透九重天道，也必将与她相伴一生……但是，如今，又是如何呢？呵呵，她先走了，便让我再一次违背了自己所做下的承诺。”

“师傅……”游殇运轻声唤出，现在的他觉得，似乎永远感受不到石峥此刻的心境。

“殇运，你喜欢杀戮吗？”石峥淡淡问道，不知所为何意。

游殇运蓦然一怔，而后语意坚定道，“弟子此生，最痛恨的便是杀戮。”

石峥淡淡道，“但是身在这个乱世之中，为了心中坚持的道义，你却必须为了保护你所想保护之人而拿起剑，而挥舞剑，你便必须投身于无穷尽的杀戮之中。便是不喜欢又能如何呢？天下的安定，建立在杀戮之上，然而杀戮下的血，却滋生了无穷无止的仇恨……憎恨，复仇，战争；鲜血让人迷失了双眼，能让一个正常人遁入魔道，能让在刀光剑影血影中活下来的人认为，似乎只有变得比别人更善杀人，才会不被人杀，所以，你永远也无法让杀戮停止……”说罢，他闭上了双眼，却缓缓地问向游殇运，“你曾想过要杀一个人吗？”

游殇运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人的身影，但是却又摇了摇头，道，“杀了他们又能如何呢？我并不觉得快活。”

“那么，你曾想过为了一个人而杀人吗？”

游殇运脑内突然闪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那个女子曾告诉他，她的父母死在妖魔手中，她要活着，然后用尽自己的一生，杀尽万恶的妖魔，她说，她活着便是为了报仇。

游殇运不自觉地道出，“弟子想过。不仅想过，还想分担她身上的仇恨，帮她完成她的心愿，让她活着不必这般痛苦。”

“你所说的她，便是月瑶吧。”

游殇运忽然一怔，道，“师傅怎知？”

“一个人可以用他的心欺骗自己，欺骗别人，但是，他的眼神，却能够背叛他的心，当你在意的人在你身旁时，你的眼神，是欺骗不了别人的。所以，当你面对敌人，你切不可因为眼神，而暴露了心境，否则，敌人若是捕获到你一分的胆怯，便能让你输得一败涂地。”

“弟子记住了。”

“殇运。”

“弟子在。”

“若是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我了，你便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

游殇运突然睁大双眼，在石峥面前猛地跪下，“师傅这话所谓何意？”

石峥起身，拿起了已与他心神合一的玄冰剑，走到游殇运跟前，淡淡说出，“不必多问，这是为师对你最后的嘱托。”而后，他俯下身子，将手中玄冰剑，郑重地放到游殇运手中，他道，“这把剑，现在是你的了。”

“不不，弟子不能收，这剑是有灵性的，我只是蜀山派一个小弟子，比我修为高出几倍的师兄师姐大有人在，师傅，这剑太贵重了，弟子万不能收！还请师傅收回！”

“但是你看，这把剑在你手中，却能发出这般柔和的光晕。只有它愿意跟的人，它才会任他这般握住它，这光晕，便是它对你的肯定。”

游殇运低头，诧异地望着双手捧的这柄散发着温柔光晕的玄冰剑，脑内瞬间闪现出它叱咤风云，在师傅的操纵下爆发万丈冰剑，召唤出狂风暴雪的可怕能力，与它现在这般柔和的模样，竟是一点也不相符。

“但是师傅，你为何要将此剑赠我？”

“因为我要遵守与她的承诺。”石峥顿了顿，又道，“这剑能助你保护你所想保护之人，日后当她被仇恨迷失了双眼时，你便用这剑，砍断她的仇恨吧。”

游殇运面露一丝疑惑，“弟子不解。”

石峥淡淡道，“日后你会明白的。”

说罢，石峥忽而抬起右掌，猛地压在游殇运肩上，瞬间，一股浓烈的真气将二人包围，游殇运突然感觉一股冰冷至极之气在自己体内游走，纵然这气冰冷至极，但是，似乎瞬间注入了他全身的血脉，让他此刻心境，忽而变得平静超然，他因为石峥的力道不得动弹，但却在脑海中望见无垠苍茫的冰原，万物宁静。

片刻，石峥抬起了手，真气慢慢散去，他淡淡道，“我传授于你玄冰剑气心法，你好生修炼，日后，必能将此剑操纵自如。”

游殇运转向石峥，猛地跪头，“师傅之恩，弟子永生难忘！”

“罢了……”石峥朝向洞外走去。

“师傅……”游殇运起身，欲追去。

“切勿跟来！”只是这斩钉截铁的短短一句。

月华如水，照向峚山山脉万座孤峰，石峥此刻，怀中抱着的，是他的的孩儿石天行，他立在这万座山峰中的一座之上，他的身下是墨色的雾气，氤氲沉淀在天与地的中央，缓缓地飘动。

石峥驻足，望向北方，缓缓地说出，“孩儿，你娘亲的故乡，便在那个方向，想必此刻，他们已经快到了吧。”

他的眼内，是无尽的苍茫。

“孩儿，爹既然将赤冽三魂封印于你体内，便是要让你经历一番磨难，日后你长大了，便去极北雪族寻你的亲人，祭拜你的娘亲吧。”

那个婴孩，在他的怀中，正睡得香甜。

石峥缓缓望向远方，目光深邃，道，“雪颜，是我辜负了你，没能遵守与你的承诺。”

此时，风突然起了，他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与风之中，那风吹这他的长发，飘荡他的长袍，他的背影看起来，是何等的萧索，却又是何等的决绝。

似乎他在望到心爱之人遗体的一刻，便下了决定。

他退后，将怀中婴孩轻轻放于地上，那孩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中。

然后他步履沉重，往前重重走了几步，每抬起一步，便滚落了无数的石子。

那些石子落入氤氲之中，再没了滚落的声响。

此时，风看到他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此刻，雾翻腾而起欲接住他纵身的一跃……

但是风无奈了，雾也摇头。

石峥一跃，隐没在了黑色的风与雾中。

再无生息。

游殇运此刻站在伏灵洞外，望着天际的那轮孤月，他的腰间，是他的师傅石峥，赠予他的“玄冰剑”。

他此刻，脑内不断浮现着师傅方才道与自己的句句，面色凝重。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那声异常急切，他回转过身，便见师妹月瑶已经立在了她跟前，她焦急地说，“游师兄，孩子，师娘的孩子不见了！游师兄，你看见师傅了吗？他在师傅那吗？”

游殇运面色变得更加凝重，脱口道，“一定是师傅将小师弟抱走了！”

霎时，游殇运腰间那柄仙剑玄冰突然散发出强烈的白色光晕，那光晕一阵一阵，剑鞘振动，猛地，玄冰剑脱鞘而出，立于半空之中，那剑望着他二人，发出异样的声响。

“师兄，师傅的玄冰剑怎么在你手中？”

“师傅将玄冰剑传给了我。”说罢，月瑶瞪大双眼，转头望向游殇运，“难道师父他？”

游殇运重重地点头，“玄冰剑跟着师傅久了，想必感受到了师傅的气息，师傅恐怕已经……我们快去找师傅和小师弟！”

说罢，二人各自祭起了宝物，冲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