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月瑶抱紧了怀中石峥与白雪颜的孩儿，低下头颅，声音沙哑，“师傅……”她哽咽，“师娘临终前让我把这孩子交给您，还说，她对不起您……怕是只有来生再与您相见……”

众人只见，石峥负手而立，头颅仰望，然而还是没掩饰住从那闭上的双眼中，流出的两行清泪。被风吹得，只见泪痕。

“来生……再见么？雪颜，你为何要这么傻，难道是气我没能遵守与你早便定下的约定……你说来生再见，可是我又怎么等得了这般久……”他绝望地想。

突然，月瑶怀中的婴孩再度哇哇大叫起来，他挥舞着一双小手，带着泪眼望向那个背向着他的高大身影，纵然他不会思考，但此时，仿佛已能感觉到一丝亲人的气味。

此刻，风散雪停，带着暖意的阳光倾洒，但恐怕永远无法温暖许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们内心的阴霾，似乎，这黑夜，已持续了百年的时光……

石峥缓缓转过身子，双手扶起跪于地上的月瑶，淡淡道，“把孩子，交给我吧。”这声音中，透着股超越百世的沧桑之意。

他低头望向怀中的婴孩，那婴孩生得俊俏，且因方才由游殇运输入了少许纯阳的真气，那孩子在股股暖意中张着小手，嘴角因见了跟前抱着他的这人而露出了天真的笑意，只听得宫常云缓缓走到石峥身旁，低头看着这小家伙，道，“这孩子长得这般俊俏，真像她娘亲。”

石峥只是默默地望着怀中的孩儿，而后，抱紧了他。

只听得黄胡决提高了声调，道于在场众人，“眼下魔头赤冽的三魂七魄已尽数被石峥真人抽去，封印魔头赤冽一事事关重大，各位不如先行移步到我白狐一族伏灵洞中，再做打算，如何？”

众人皆点头示意。

伏灵洞大厅聚神洞之中。

洞内或坐或立着人族正派中的长老一色人物，得知魔头赤冽战败消息而赶至此处的正派长老或主持一类，亦是不在少数。

宫常云立于聚神洞中央，手内是那散发着淡淡幽绿之色的盘蛇古杖，见她环顾了四周，心想该来的基本到了，不该来的也在此处了，这封印一事，想是可以开始了，于是提高了声调，浑厚一声，“不知各位对这封印魔头一事可有何高见？”

一两腿岔开而坐，臂膀上刻有一红色猛虎刺青的人站了起来，宫常云望向他，心道，“【虎跃堂】衰败已久，几年来弟子稀少，门派不兴，但他们得知消息的速度倒是挺快，连堂主也来了大驾光临了么？”她眼里透着股鄙夷之色，却不易察觉。只见宫常云望向虎跃堂堂主，道，“不知虎跃堂堂主有何高见？”

虎跃堂堂主望向宫常云，提高了嗓门，握着手中的金色重锤，道，“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白狐仙族首领竟知晓我虎跃堂，我虎跃堂虽弟子不多，但这次大战之中，我虎跃堂众弟子见妖杀妖，见魔杀魔，为天下苍生也做出了一番大贡献……”

他这话说得众人皆面露不快之色，心下想道，“你个小小虎跃堂，此处且有你一席之地？还死皮赖脸说这许多废话。”

一侏儒之人突然从俩身形高大的长老之后跳了出来，指着那虎跃堂堂主大喝道，“我说你这肥头大耳的，说这些废话作甚，老子听得不耐烦了，眼下我们商议的是封印之事，不是你这衰败的虎跃堂功绩之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你闪一边去，让老子来说。”

那虎跃堂堂主顿时脸色发青，但为了极力维护正派的尊严，换了口气，顿了顿，露出不屑于与那侏儒一般较量的眼神，再度望向大厅中央的宫常云道，“那魔头赤冽早已脱尽六道轮回，若非世间罕物，是断断关不了那魔头的。”

宫常云道，“世间罕物，又岂是说得便得的。眼下魔头赤冽的魂魄被镇于石峥真人剑鞘之中，须得在今日便将那魔头封印，否则，今晚子时已过，阴气汇聚，恐那魔头魂魄吸了阴气，冲出剑鞘。”

众人皆面露焦急之色。

“我虎跃堂有一镇堂之宝，唤作【饕餮炉】，乃是女娲炼石补天的神石所造，‘饕餮炉’可吞噬万物，这魔头赤冽的三魂七魄，我想还是镇得住的。”

说罢，只见那虎跃堂堂主一招手，他身后弟子掏出了个玄青色香炉，炉上盘踞着一模样甚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图腾，除此之外，与别的香炉倒是没多大区别。

众人皆望着那‘饕餮炉’，只听得那猖狂的侏儒抛出一句，“你那小玩意儿能镇得了魔头的三魂七魄吗？再说你那东西要是被那魔头的走狗些搜刮去了，这盖子一揭赤冽的魂魄就放出来了，到时候天下苍生的命，你来救啊？”

虎跃堂堂主脸色变得更加铁青，大骂道，“侏儒小儿，你不在你【地仙洞】钻地，跑到这来胡说八道，我瞧你也没见过多少法宝，便让爷爷我告诉你，我堂‘饕餮炉’，上可吸日月光辉，下可镇滔滔江海，魔头封印于中，断凭他有开天辟地的能力，也难逃于其中，更别说他区区一魂魄了，在‘饕餮炉’中经受百年的焚烧，便算他再怎地厉害也早化作一股白烟，到时候莫说他复活，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说罢，他脸上浮现起一得意之笑，让弟子收回了这‘饕餮炉’。

“老身听闻‘虎跃堂’最喜炼制丹药一类，万没想到堂主连镇堂之宝也拿出来了，怕不是想用那魔头赤冽的三魂七魄，炼制什么稀罕的丹药吧？”宫常云淡淡说道，盯着那堂主之脸。

却见那堂主方才得意之色荡然无存，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此刻，竟不敢直视宫常云，强制装着笑，“咳咳，首领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虎跃堂只是江湖中一个小小门派，炼制丹药，本也只是为了造福苍生，又怎会有这样的念头。首领说笑了。”而后，他收起手中金色重锤，坐了下来。

众人皆向那堂主投来鄙夷目光。

“石峥真人，魔头赤冽的魂魄本是由你抽出，你作何打算？”黄胡决忽而问向方才一直沉默未语的石峥。

“以活人身躯为器皿，将赤冽魂魄，封印于活人体内。”

片刻沉默，而后众人皆瞪大了双眼。

“什么？以活人为祭？”宫常云怔怔道。

黄胡决缓缓捋过他那半黑半白的胡须，眉头深锁，缓缓道，“将妖魔封印于活人体内，这术，老身早年听说过，似乎是蜀山派的古传秘术之一。”

石峥缓缓点头，接着道，“先师传授于我此术之时，曾道于我，‘三魂七魄之中，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若是将妖魔的三魂七魄分离，注入一男一女俩婴孩体内，那么妖魔不仅要忍受魂魄分离之苦，还要受到被封印者体内完整魂魄的镇压，那么，无论何等妖魔，最终都将在被封印者死之时，也随着封印者之死而魂飞魄散，永世难以超生。”

黄胡决听后，道，“贵派立派千年，可有人尝试过此术？”

“千年内，未尝有人尝试。”

黄胡决略微点头而后却又摇头，问向石峥，“但是一日之内，我们又能从何处寻得这一男一女两名婴孩，便是找到了，他们的父母，又怎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与魔头赤冽沾染上关系。”

众人沉默，心有所思，而后，石峥之话打破了此刻的沉默，他道，

“我将抽出赤冽三魂，封印在我儿子体内。”

众人皆猛地瞪大双眼望向石峥，黄胡决一捋胡须，道，“石峥真人既然能说出这般话，想必早已由此打算，但是，这女婴又到何处寻得？”

宫常云接到，“那月瑶姑娘从妖孽手中救下了一女婴，现在敛气洞由我几个族人照料着，那女婴的襁褓内有一护身符，附身符上绣了那娃娃的生辰八字，我族人告诉我，那女婴，居然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也怪不得会引来一群妖怪，幸好有月瑶姑娘赶到，想想，那女婴也算是与月瑶姑娘有缘了。”

“至阴之日所生的女婴，天生便有非凡的抗魔性，以她之躯来封印赤冽七魄，甚妙甚妙！”

众人交头接耳，面露喜色。

而后，只见回龙寺主持无音握着法杖站了出来，道于石峥，“阿弥托福，石峥长老不仅抽了赤冽三魂七魄，还用自己儿子之躯封印赤冽三魂，真乃是活佛再世，想必天下这般大，也没几个人能有石峥长老这番大善之举了，老衲此番回鄙寺，必将在佛祖面前为石峥长老诵经十日。以保石峥长老之子，日后能逢凶化吉。”

石峥微微点头，面色依然。众人望向石峥，内心皆是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然而，方才那虎跃堂的堂主，此刻脸色却不怎地好看……

他身后一弟子低下头来靠着那堂主轻声道，“师傅，这下我们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回虎跃堂啊。”他站起了身，面露愤愤之色，往那洞口方向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