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当空气中弥漫着朝阳之味，阴冷之气的那时，石峥率领着他的座下众弟子及人族中几大正派，已然抵达峚山乱葬岗之地，那是妖气最盛之处，亦是人族与仙狐一族汇集一处，相互接应之地，同时，亦是这场血战，真正的开始。

百里长空早已无了孤鹰秃鹫寻腐味的气息，妖魔与人族，仙狐一族，均在心底积聚着力量，摩挲以待各界率领之人扬手发号杀戮指令的一刻。

杀戮，在这个冷兵器的世界，杀戮代表一切，为了统治的欲望，为了心底的邪恶，不分种族，邪恶于是恣意生长。

究竟何时是个尽头？

还是，轮回不止，苍穹不灭，一代一代，都会因为各自的欲望寻求臭味相投之人，然后，投入各自的争夺。

那么最后，战胜到最后的，笑到最后的，难道便真是所谓正道？

究竟，正道魔道的界限何在？

“石峥真人，你们来了。”仙狐一族首领宫常云，望向赶至的蜀山派雪炼峰一脉弟子及南方一带修真练道尚佛的门派，语气中暗含着坚定，淡淡说道。

在她的周围，是数千只大小各异的白狐，而她身旁两侧，是千狐之中体型最为庞大的两只，它们此刻，朝着那黑气方向龇牙，升腾起强烈的杀意，它们的额上，有这一族力量与智慧的图腾，宫常云左侧那只白狐额上，泛着血红色的火烧云血印，而她右侧那只额上，赫然是玄青色的古藤之印，那印，像一只头箍，环绕它的头颅一圈。

火烧云，焚烧心底欲望，燃尽世间罪恶，那是力量的源泉。仙狐的族人，把继承着这种印的白狐唤作红莲。

玄青古藤，生长的速度及积淀的灵力，代表着智慧的初始。仙狐的族人，把继承着这种印的白狐唤作青莲。

它们皆发出低低的咆哮，瞳孔内泛着血红，紧紧关注着黑气之中的一举一动。

当仙狐一族幻化为原型之时，亦是他们体内原始之力被激活之时，但同时也极损灵力，且易因灵力耗尽而被妖气所噬，所以可见，眼下的情形，已到紧要关头。

白狐一族及人族，拼上了自己的性命，若胜，则可保族人性命，若败，则是己方的灭亡及万千百姓性命的丧尽。

所以，他们必须赢。

石峥望向黄胡决，黄胡决扶住盘腿于地上遭受重伤的空藤道人，将自身的真气缓缓输入空藤体内。

“空藤师兄，你受累了，眼下就交给我们吧。”

空藤不语，只是望向石峥，默然点头。

宫常云转身，与那众门派中威望最高的长老真人们，直直面向那不断侵蚀扩展的至阴黑气。

周遭，是遏云风嚎。卷着大地上的积雪，那积雪在人族仙狐一族结下的结界之外，肆意咆哮，霎时，这个积雪铺就的战场之上，一方为黑，至阴至邪，一方为白，散发着阵阵凛然罡气。

这样的对峙，只持续了一刻。

妖魔阵营之中，再度射发出方才伤及空藤的血色獠牙，只是，不再为一个，而是上千！

这般密密麻麻，不仅是众人，天地亦未之变色！

似乎就是在同时，宫常云的身影突然消失，下一秒，突然出现在半空之中，她的双手，虔诚地祭起那盘蛇古杖，霎时间，她的周身泛出圣洁白光，她在诵咒，那道咒语，无不让她身后最后的勇士，感受到一股来自于心底的纯阳之气，每一个人的身体内，似乎有一个沉睡不知多久的神灵被唤醒，那个声音似在吟哦，

“愿以我躯祭天下，愿以我血唤魂灵。”

而后，勇士们全身，似受到洗礼般振作。

宫常云的盘蛇古杖，似乎受到了感应，它的外形猛然间发生了变化，那条盘旋于古杖之上的玄蛇，霎时具象化，离开古杖，升于半空，玄蛇的双眼开启，那双眼，噙着不亚于敌方的嗜血之气。

超过半数的血色獠牙皆刺入了这条玄蛇外皮之上，玄蛇没有感到一丝痛苦，它大尾一摆，呼啸而至的血色獠牙，皆反弹回去。

只听得对面黑气之中，惨叫迭起……

宫常云一声冷笑，而后，她祭起古杖，双手合十，念起一段古咒，其下千只白狐，皆如听到号令般，异形布阵，最外一圈的白狐，龇牙，怒吼，奔涌，它们在奔涌的过程中整合成利箭一般的队形，直直插入敌方心腹之中，即便被敌方的远程暗器、亦或邪气所伤，它们，也并未停止朝敌方阵营的奔跑，它们，是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在奔跑、在怒吼，它们，是白狐中已经年迈的一支部队，它们，或许可以称为“赶死队”。

但是这支“赶死队”，用其最后一口气，打乱了敌方的阵型。

阵型，乃为大战取胜的关键之一，一角一寸的变化，皆连着气数。

所以眼下，敌方的气数损失多少，难以估计。至少，那作为它们掩护丑恶嘴脸之用的至阴黑气，已是逐渐丧尽。露出了，它们原本便狰狞恐怖恶心至极的嘴脸。

无数的妖魔鬼怪在放肆的大叫，无数的魑魅魍魉升腾于空中，呼唤着邪魔闪电。这苍穹，再度没了光的身影，而是被滚滚乌云所笼罩。

但是，宫常云的诵咒之声，并未消减，她足尖轻点，落于玄蛇头颅之上，那条蛇，伸出了血红长舌，“嘶嘶嘶”以待主人之命。

其后人族正派中人，皆望向宫常云身影，只见她藏青色流云长袍随风飘动，腰间所缚的白绫倏而变长变宽，她双臂擒住白玉带，如舞般旋转，翻腾，她的每一个动作，皆如同指令一般，指挥着其下白狐的一举一动，当她一跃而起，顿时狐啸；当她泼开左侧白绫，众多白狐便逡巡而出，势不可挡；当她掷出右侧白绫，便是红莲青莲双狐，仙术释放之机。

她道：“妖孽，还不受死？”这声暗含着内力，传到了众人耳内，耳膜也震得生疼。

但是众人却是见了，敌方的魑魅魍魉，妖魔鬼兽，皆是抖了一抖。

人族正派中人间半空之中的宫常云似要施展出大招，众人无不顿时热血沸腾，扬起手中武器，皆应和道，“杀啊——杀尽妖魔，为天下苍生报仇血恨！”

瞬时，白光紫光蓝光，呼啸而去，直入敌方之阵。

宫常云以舞指挥其下数千白狐，却见她周身蓝光大绽，身后一雪白狐尾闪现。

黄胡决见此，皱紧眉头，眼露担忧之色，心道，“老太婆要使出那招了么？”

数千白狐驱动了六成，皆腾空飞跃，只听宫常云幽幽一句，“【狐仙舞·诀别】。”

青莲俯下前身，额前古藤之印瞬时青光大绽，它一声狐啸，周遭雪地之中，竟是生生冲出交缠生长的巨大藤蔓，以迅雷之速朝敌方覆盖而去。

魑魅魍魉无不怒吼、跃起，可又怎敌得过这万千古藤之速？

宫常云再度厉声道，“红莲，是时候了！”

白狐红莲霎时跃至由青莲召唤而至的一处古藤之上，周身红光大盛，眼内也是血红一片，它望向那些被古藤所残绕而挣扎之中的魑魅魍魉，龇牙怒啸，而后，竟是从体内吐出熊熊烈火。

那火顺着万千古藤的走向，不到一会儿，便让这盘根错节的古藤，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火，能够燃尽世间一切罪恶……

妖族人族，扬起手中武器，一刀一刀、一剑一剑、一锤一锤的下落，无数头颅掉落，无数臂膀坠下，无数鲜血染红了这皑皑雪地。

霎时，真叫是鬼哭狼嚎……

红莲再度张开血盆大口，吐出比方才更凶猛的烈火，那火球朝向妖族心脉之中奔去。人族中人怔怔地看着，眼内数不尽的崇拜之色，皆心道，“难道我们要胜了么？”

石峥握紧手中玄冰剑，望向那奔涌而去的巨大火球，眼内担忧之色闪过。

天穹之处，阴云忽而滚滚翻腾起来，而后，是一响彻云霄的狂妄之笑，那笑伴着天际中忽闪而过的电光，便在电光再现之时，在那半空中，惊现两条巨龙身影。

电光再闪，众人看清了那两条巨龙，一黑一红。

狂风肆掠……

那笑的主人，面庞被黑发所覆，只能见他嘴角，是一轻蔑之笑，他望向那朝己方一阵奔涌而至的巨大火球，右臂一挥，霎时黑红两条巨龙挡在他面前，竟是生生将那焚祭之火吸入腹中。

人族中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那人再度一挥右臂，两条巨龙，将方才所吞之火尽数释放。

众人额上，冷汗涔涔。

石峥握紧寒冰剑，凌空而去，直直刺入那奔涌而至的火海之中，寒冰剑寒光大绽，石峥施放出一道剑诀，于是从那寒冰剑中，奔涌出数条通体晶莹剔透的冰龙出来，朝那射来的火柱呼啸而去……

终是抵消掉了这突如其来的反噬之火。

万籁俱寂。

空气中一股杀意侵入骨髓。

石峥扬起手中之剑，直指对面那黑发垂腰的妖媚男子，冷冷一句，“赤冽，你终归是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