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巡视宫人走了一段时间后,萧未痕才开始慢慢挪出屋子。不是她不想去“上课”,而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预感一向很灵,从未出错,人称“乌鸦嘴”……好吧,她真的预感今晚不会平静。
轻巧的跃过墙头,她四处打量了番。
屋子里亮着红烛。
师父来了。
她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向屋子走去。
脖子里的项链忽然一亮!
“嘭——”屋门大开,银色的身影犹如离弦之箭,破风而来——却不是向着她,而是——向着那抹兀然出现的紫影。
快!太快了!银、紫两色搅到了一起,如两束光!
“咚——”那银光一闪,轰掉了一堵墙!
“哗——”紫光一亮,掀掉了整个屋顶!
整个院子被打得一片狼藉!而且还有殃及无辜的趋势——附近的房子将无一幸免!
萧未痕抱头躲到了一边,脚边忽然碰到一物,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本破书,书面写着《列王传》三字,她连忙将之塞进怀里。
耳傍全是冷宫里千年小怨妇、万年老妖婆的尖叫声。这尖叫声竟然还带着欣喜?!疯了!疯了!全疯了!你丫的!爹疯疯一个,娘疯疯一窝啊!
“唰——”两道人影又向东边移去。
东边!如果没记错,上次学的“宫中分布图”中分明标着东边是“太和殿”。“太和殿”是皇帝的寝宫!他们不想活了?!师父现在还不能死啊!死了谁救她于“水深火热”啊!
“师父!赶紧秒了他呀!”萧未痕向空中大吼。
谁知这一喊,那抹紫影立刻如饿虎扑食般扑了过来!银光也不拉人后,紧紧跟随其下坠。
萧未痕忽然闭上眼,感受着气流涌动。在紫影即将触到她的那一刻,她步形一转——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可她以这么快!
只是步形一转,便落入了另一个怀抱。
在她做出选择的瞬间,紫影也做出了决定——他(她)腾飞上空,又如折翼的鸟儿坠落下来。大风吹散了他(她)满头的墨玉,遮住了他(她)的脸,只露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比桃花还艳,美得惊心!
萧未痕看着他(她)坠入一片黑暗中,再无动静。就这么……走了?她怔怔地望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心中忽然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似忽然被解开的封印。她认识他么?她应该认识他么?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了:喧嚣失去了声息、灯火失去了光亮、黑夜失去了寒凉……就像两个人一直在寻找着彼此,然后终于回头,隔着人海,茫茫相望。
她忽然很想哭。
齐整而统一的步伐疾步跑来,不一会儿那些怨妇的声音便小了下去。
面具男师父迅速推开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只是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
“臣虎贲中郎将许焕林参见睿凌长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铁甲男带领五六百士兵齐刷刷半跪在地。场景有点小壮观。
“起来吧。”被这么多人跪着,萧未痕有点吃不消。
“虎贲中郎将不是应该在御前护驾,怎的跑到这冷宫来了?”面具男师父捋了捋灰白的头发,银衣寒光逼人。
“国师大人说笑了,大人不也来了么。”新任虎贲中郎将许焕林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气,直愣愣地盯着传说中、与宗丞相共同权倾朝野的银衣白发国师大人。
萧未痕拍了拍袖子,做若无其事状。国师?早就料到这厮不是好东西!果然如此!
“中郎将似乎不知道呢。不过以后要记住——本国师有太后懿旨,可自由出入朝堂与后宫。”面具男师父淡淡道,平静的语气中是不容忽视的居高临下之气。
“那国师也不要忘了,这苍玉姓玉!”许焕林怒目而视,如一头炸毛狮子。左右仆射连忙上前按住他。
“许焕林,年二十有二,雪域滂城人士。同盛四年、滂城雪灾后举家迁至旗郡。家中有一老母、一寡嫂。家境贫寒但意志过人。今年二月二十七方上任。”国师大人语气依旧平静,却如
石子入水,激起涟漪。
许焕林恨恨地瞪了国师大人一眼。
“好贱!”萧未痕在心中感慨。
“国师大人,本宫的小黑屋没啦!你作为国家高级公务员,应该有不少豪宅吧!介意送一套给本宫么?”萧未痕插上前打破了僵局。
未等国师大人回答,便又是一串脚步声。
来了几个宦官。
“臣等叩见长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听得人好不难受!
“哟!诸位长秋卿也来了?”国师大人甩了甩袖子。
“臣等领太后口谕而来。”领头的宦官细着嗓子道。
“起来吧。”萧未痕摆摆手。
领头的大长秋尖声宣布懿旨:“太后娘娘口谕:‘青丸案’已于酉时查清,证实此案与长公主无甚牵连。但因公主殿下与罪犯交从微甚,便罚扣除三月例银。现,即时起迁回齐阳殿。”
“嘎?”萧未痕摸了摸鼻子,还没弄清突如其来的变化。
“长公主,您这些日子受惊了。”大长秋献媚地凑上来,保养得比女人还好的小白脸上挤着满满的笑意。
“哪里,本宫好得很。”萧未痕和着笑。
这时笑咪咪的大长秋一招手,一顶辇子便抬了过来。小小的、粉色的,看起来很舒适。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虎贲中郎将他们也抬了辇子来,不过一直放在队伍后面,还没来得及亮出来。
所以,实际上他要选择的不仅是哪顶辇子,而是哪方势力。
“有句话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萧未痕不由感叹,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到许焕林跟前,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很有前途嘛!我看好你哦!”言罢,兴冲冲地回头爬上了那顶粉红色辇子。
许焕林呆呆地立在那儿。直到抬着长公主的辇子走了、直到国师大人也走了、直到左右仆射过来晃醒了他,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失态。那张脸……那张脸……竟然……怎么会?!源于对皇室的尊重,他一直没敢看睿凌长公主的脸,况且长公主以前一直站在阴影里,任谁也看不清。可是,当他终于看清了后,完全呆了!
震惊之余,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里被睿凌殿下拍过,殿下的手指还在上面画了一个心形的图案。心形……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四处宫灯亮起,提着灯的宫人来来往往——他们开始打扫场地了。
他最喜欢的便是红灯笼,这也是他入宫的原因之一。每当他看见红色的宫灯,便会想起一个打着红灯笼的人——
那个时候,雪域茫茫、无边无际,白得荒芜、静得可怕。当他后悔于没听大人的话溜到这片无人雪域后,一抹艳红绽开在了白茫茫的天地。她,提着一只红灯笼,步步生莲花、伴风而来。
“神女……雪域神女……”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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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雾气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水下冒了出来。黑缎子似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他背后。水汽渐渐散开,昏黄的灯光照出了他的脸:睫如鸦羽,密密地卷翘着,又时不时有凝聚的水珠顺着睫毛落下,在说面画出一圈圈涟漪;鼻似刀塑,立体而优美,衬得他双眼深邃无比;而那唇,竟比施了朱还要艳丽,红润欲滴!
他此刻是闭着眼的,如同一座雕塑。然而,在沉静许久后,这座雕塑骤然活了过来!只是眨眼间,他便消失了!
“哗啦——”
一大片水珠纷纷坠回浴池,而浴池旁,多了一名紫衣男子。他湿漉漉地头发被用一根布带束得老高,衣领也松松垮垮地耷拉着,露出秀美的锁骨。左边的锁骨附近是一块粉色的皮肤,似乎受过伤,一直没好痊。
“明使的心情似乎好得很呐!”来客旁若无人地在浴池旁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还自斟了杯茶。
“二皇子说笑了。”紫衣人拉了拉衣襟。仍是一贯似笑非笑的嘴脸。
被称为二皇子的男人抿了一口茶后咂咂嘴:“要不是今日你那‘哼哈二将’不在,我怕是连门都进不来吧!不过,冒着生命危险偷看你洗澡,实在值!就你这楚楚动人的模样,本皇子要是女人的话,早就情不自禁了!”
“我想如果二皇子把自己扒光了扔进浴池,揽月楼的姑娘们也会情不自禁的。”紫衣人从木架上取下一块干布,细细地擦起头发来。
“嘿,说什么呢!”二皇子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不过……”他挠了挠脑袋,“那画面想起来就香烟得很啊!下回一定要试试——唉哟!”
打断他的是一块半湿擦头布,上面带着缕缕发香。
二皇子从脸上取下布来,略带嫌弃地撇撇嘴:“我说你还是男人么?弄得跟娘们儿一样香!”
紫衣人竟然点点头:“不过散发着女人香味的男人总比散发着猪屎臭味的男人更受欢迎。所以臣建议二皇子先沐浴,在行动。”
“不……不要……啊!!!!!”
浴池中再次溅起大片的水花。
“二皇子慢慢沐浴,臣先行告退。”紫衣人欣然而退。
“哇!”二皇子挣扎着浮出水面,“你竟然让本皇子喝你的洗澡水!本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该死的——明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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