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许流音第一反应就是,去救人!可当她坐起时才发觉,自己在马车上,外面仍是于全驾着车。
“你醒了。”顾宜瑄将小炉上热的药递给她:“你内伤复发了。”
接过药碗,她问:“他们……怎么样了?”
“你喝药吧。”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带着不容质疑。
许流音只好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突然慌张把碗还给顾宜瑄,也不管他接没接住,收回手捂嘴,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好苦!
见她这个样子,顾宜瑄忙把碗放好,拿起蜜枣塞她嘴里,看到她含了进去,笑道:“良药苦口。”
之前喝得也没这么苦啊!许流音嚼着蜜枣,看他那副看笑话的样子,心里憋气又连吃了几个枣子。她用茶水漱口,嘴里才算没那么苦了。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她担心问道。
“不知道。”顾宜瑄拿起书,淡淡说着:“走的时候他们俩被抓住去官府了,你不是知道吗?”
“那……”这样不是死定了,许流音问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为什么救他们?”他反问着。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她被他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恼到,质问着。
“不觉得!”顾宜瑄有些不耐烦对她说:“那两个人可不可怜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的谁。你看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哪个不比你熟悉他们?他们都不管,你操什么心?”
许流音噎他住了,那些围观的人,可真是让人寒心!
顾宜瑄见她不说话,反问道:“你怎么和那些躲在闺房里的女子一样?你不是江湖中人吗?”
“我……江湖中人怎么了?江湖中人就该铁石心肠吗?”许流音被他激到道了,怒道:“看你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怎么那么铁石心肠?!”
只是刚说完,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家族越大,水越深。爹娘再疼她,可在那环境里生活,周围都是那样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所以才一直想出去,世家贵族的世界她承受不住。那大宅里,水井,地下,不知埋过多少人。
顾宜瑄见她眼睛黯了下来,摇着头,继续看书。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也不用自己废什么唇舌了。
“停车!”
沉默中许流音爆发了!
顾宜瑄错愕看着她。
于全下意识拉着缰绳,问:“发生什么事了?”
“继续走!”顾宜瑄冷下脸吩咐。
外面于全应了声,马车重新走动。
许流音抿唇,握着拳一字一句说:“我想救他们,不是因为好心泛滥,只是因为他们相爱,很纯粹。我生活环境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每个人每句话都有可能在心里想了十几遍。人命对那些人包括你来说,有时还不如一朵花一只花瓶值钱,我看厌了虚伪,可是我无法不看,因为每个都是这样……我不能改变,可是我想尽我能力去救每一个我认为值得救的人,我也不会明知道做不到还去救,但是在我能力极限里,我想去做!”
她眼睛看着他:“今天,我知道自己在你手里,但是我还是想求你,让我去救救,救不救出来,也是我的事。如果你不答应,嫌麻烦,我也不会再说。”
一阵沉默。
顾宜瑄看着这个一脸平静的女孩,在想也许她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成熟。她说的对,对于他,除了在乎的事,什么都没放心上,人亦一样。
“希望你有一日不会为你这种幼稚的话后悔。”他刺了一句,对于全吩咐道:“回去!”
于全犹豫道:“爷,要不让人救出来,没必要……”
“让她自己救。”顾宜瑄打断他的话,冷声道。
许流音则是满脸惊喜,看着这个对自己面冷心热的男子,感激道:“顾大哥,谢谢你!”
顾宜瑄却装作没听见,心却在她喊“顾大哥”时猛地跳了一下。
马车回到小镇,已经是下午了,打听到黑子和怜姐二人已经被村子的人带走,又奔去那个村子。到了那里,才知道怜姐已经死了,趁人不注意时撞到大石头,头破血流,脑浆都出来了点。众人看得心惊肉跳,这女人实在太狠了。
许流音听得这消息懵了,她想不通那么坚强的女人怎么会选择这条路?她不会想,或许会有好心人在最后一刻挺身而出呢?她不了解人们对于失贞的寡妇如何排斥、遣骂、愤怒……不洁的东西就该消失,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原谅?
“还有个男人,你救吗?”顾宜瑄问,面色平常,对于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与他无关。
许流音望着人群中央绑在柱子上的男人,许久转头说:“我想救。”
“嗯。那去救。”顾宜瑄也不阻止,就站着一旁看她走进人群。
“爷,文姑娘肩上的伤还没好。”于全说。
许流音跃起,跳到干柴堆上,底下的哄的炸开了锅。
“啊,她是谁!”
“又来了个相好的!”
“长得是不错,比那怜姐好看多了,这黑子怎么那么好运?”
“都要死了,好运有个屁用!”
“不是来了美人来救吗?”
“……”
村长见这场面,忙让几名大汉把许流音拉下来,但都被她踢了下去,村长见此也不管什么时辰了,吩咐拿着火把的汉子去点燃干柴。那火苗一触到干枯的树枝,立刻着了,火势因为风蹿的更猛了。
“姑娘,你走吧。”黑子着急说着。
“等等,马上就好了。”许流音额上细汗冒出,她已经感受到热浪的袭来,手中的动作更急了,这绳子绑的很结实,她身上没利器,只能用手解开。
“不用了。怜姐死了。”黑子看着下面那些人,缓缓说:“怜姐恨我,恨我说我错了。我想去陪她,那里不会有人指责我们的。”
许流音不理他,火舌已经快伸到上面来了。
“爷。”于全皱眉,提醒他是不是要去出手。
顾宜瑄却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那里。
黑子快急哭了,大声说:“你快走,就算你救了我,我还是会去死的!”
绳子解开了,许流音深呼了一口气,也不擦脸上汗,扯着黑子就要走。
“我不走!”黑子甩开她的手,叫道:“她死了,我活着有什么用!你快走。”
“滚!”许流音火了,骂道:“老娘这么辛苦把绳子解开,就是为了你去死吗!”
她的脸已经烤的通红,望着已经蹿上来的火光,不管三七二十一扯过他的手臂飞出去,突然她感觉右手一痛下意识松了手,黑子就摔进火堆中。她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咬自己,也因为这一变故身体还处于虚弱中的她,身子失重险些也摔了进去。只是一瞬间,她收起心神飞出去,可已经有人揽住她的腰把她带了出去。
“你……”许流音张嘴,红红的脸色很是惊讶。
“自身难保。”顾宜瑄放开她,一脸讽刺,也把许流音感谢的话逼了下去。
那黑子被火包围,惨叫连连,不住打滚,可始终不滚出火圈。
“我没错!怜姐,我没错!”
一声声凄惨尖叫声传开,随着火势越来越旺,也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许流音默默不语,肩上血色渗出,她只是摸着手上的伤口。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从没见过自己想死的。如果她能早一点,能在怜姐没死之前来,是不是两个人都不用死了?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