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归何处(一)
第六章 春归何处(一)

泰始二年正月七日,骠骑将军赵石妻郭氏伤寒加身,药石不效,继而身亡。帝念赵石功勋卓著,加封郭氏二品夫人,敛厚葬。十月,赵石以兵将四万南征,以将藩镇,至梁城一地。初,景朝一方士气高涨,一举攻克佘桂、秭归、虎门、留残诸城,次年二月,直逼梁城一地。梁城,南方富庶地也,盛产稻米,乃南朝粮米之乡,商贾之地,南人固守此地而不可得。赵石等知南人必顾卫此地,不宜速克,遂而于梁城驻扎,旨在久攻。

“赵伯,我此去礼佛寺最晚十日便回来,府中诸事就有劳您了。若是有事,劳您派人前去通知我一声,我即刻赶回来。”华芬抱着妹妹画芳,临上马车前又回头嘱咐道。

“大小姐您放心,府中有我照料着不会出什么问题。倒是大小姐好不容易出府一趟,不着急回来,该让碧儿和李妈陪着好好逛一逛才是。碧儿,你可别只顾着贪玩,要好好照顾小姐。”赵伯看着这才只十几岁就要操持着偌大赵府的女孩,不禁心疼道。

去年夫人走了后,将军日日酗酒,大小姐又病倒了好一阵子,府中事务全然无人打理。仆佣们跟着乱成一团,整日里吵吵闹闹,整个赵府俨然不是昔日模样。幸得大小姐病好后即着手照料家事,她性子认真,又有耐心,有赵伯等相助,不出数月府内已是井然有序。但饶是有赵伯等相助,华芬仍是事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与他人,对于才只满月的妹妹,她更是精心照料,几个月下来,人早已是瘦了一大圈。

府中仆佣本来看她年纪轻,均是有些看轻她,赵家又非寻常人家,不仅府中事务杂乱,府外又有诸多生意,往常均是由夫人看着,如今只让这么个全无经验的女孩子家上手,赵伯原本也是极不放心,但看华芬执意要亲自管理,他便也只得尽力相帮,只求不出差错。谁料华芬聪慧非常,为人又极谦和,经常向赵伯等老仆请教,不久便将府内外诸事处理的极好,引得赵伯刮目相看,但也更心疼这孩子。

“赵伯,碧儿才没有贪玩呢!碧儿一直都有好好照顾小姐的,对不对,小姐?”碧儿听赵伯说起自己,转头对着华芬嘟嘴道。

“你呀,和个孩子一样,还说没贪玩,刚才是谁一直在说要快点去礼佛寺的。”华芬看着碧儿这样子,笑着打趣道。

“小姐你笑话人家,碧儿才没有像个孩子呢!”碧儿说着却又去逗弄华芬手中的画芳,“对不对啊,二小姐。”

“碧儿你快别闹了,小姐哪有心思陪你斗嘴啊!”李妈一向不赞同碧儿的笑闹,私底下同华芬提过好几次换个贴身丫鬟,这会看见碧儿闹着又冷着声音道。

碧儿平时最怕李妈,一听李妈说话赶紧闭了嘴。华芬看她小脸满是谨慎不禁又笑了,碧儿的性子就是这样,坦白直率,虽是有些贪玩,但她终归年纪尚小,她也不愿因这等小事而训斥碧儿。

一行人说话间已是上了马车,赵伯又嘱咐了随行家丁几句,华芬等人方出发。

四月佛诞节将至,礼佛寺乃景朝诸寺之首,参佛求拜之人极多。百年前天竺起光寺大禅师迦定柏入中土传教,首至吴岩一地,当地民众对迦定禅师所讲佛法极为尊崇,曾七日夜诚听佛法,对迦定禅师更是虔诚以待,惟念念之。迦定禅师遥望故土,思及民苦,感动之余发愿惟愿毕生留于此地传扬佛法,解救一方苦难。其后不料不过一年,迦定禅师身染恶疾,不久即亡故于此地。当地人念及迦定禅师为弘扬佛法,不远万里,远赴中原,其心赤诚,其情可感,当地县令将其事迹一一报于朝廷,当时皇帝明光帝闻听迦定禅师如此种种,动容之际令工部于吴岩建佛寺以念迦定禅师,另念当地民众对于佛法至诚之心,遂命该寺曰礼佛寺,礼佛寺也因此名闻天下。每年佛诞节期至,参拜信徒达景朝半数人之多,实是热闹非常。

北闽时吴岩本是中原西部一边陲县城,地疾寡民,又多受西方蛮夷之族侵踏,民多逃离此地,另谋出路。礼佛寺建成后,朝廷在吴岩设瞭台,囤强兵以御西夷,西夷惧于此虽有所收敛,但仍经常觑机掳掠边民,吴岩一地仍不得安宁。及至数十年前景及安派将军吴子祯带兵攻打西夷,吴子祯在此地盘踞许久,同景及安亲自制定行军战略。后领精兵突袭西夷,一举即攻克西夷防地,吴岩至此方得太平。

华芬等人一路风尘仆仆,三日后方到达临近吴岩的凉州城外。四月的黄昏,夜风袭来,凉意顿生,尤其凉州地处山中,夜里更是露寒颇重,众人都已有些受不住,而画芳早已是哭闹不已,华芬将马车中的小毯子紧紧裹在妹妹身上,心中不禁后悔,阳城距吴岩路途算不得近,小妹才只两岁,此行实不该带着她来,但小妹一直是由她照料的,倘若真要把她留在家中她又实在放心不下,此时实是无法可想,她只得暗暗盼着早些找个歇脚之处。

“大小姐,属下打听过了,前面不远处有间客栈,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小姐要是疲累,不如原地休息片刻再出发。”

华芬正在哄着妹妹,忽听得马车一侧有一男子声音响起。碧儿原已睡着了,此刻被这声音一惊,猛从睡梦中醒来,嘟囔道:“小姐,谁呀?”

华芬微微对她摇摇头,伸手撩开马车旁侧的帘子,就着朦胧的月色朝外看去,原来是府中新来的侍卫,赵伯说此人身手不凡,担心华芬一路上不安全,便派这人领了其余几名家丁一路护送。

华芬朝他微一点头,道:“我不碍事,不用歇息了,赶路要紧。”

“那就请大小姐暂且忍耐些。”那侍卫同华芬说完,便转身离去。

“小姐,这人谁啊?”碧儿见华芬同这男子说话,迷迷糊糊问道。

“你啊,难怪李妈总是说你,连自家府中的人都认不全,这迷糊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要不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华芬笑嗔道。

“那碧儿以后就不嫁人了啊,碧儿要永远陪在小姐身边,小姐去哪,碧儿就去哪,除非小姐不要碧儿了!”碧儿可怜兮兮道。

华芬看她这模样不禁心中苦涩,忆及曾经自己也这般同母亲撒娇,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不免深感苦寒。

过得半饷果然看见前方隐隐灯火闪烁,华芬抱着妹妹下了马车,直奔客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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