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和师傅点了欧阳身上几处穴位,暂时制住部分出血。
回去的路上正巧撞见急匆匆追来的上官青衿,只见欧阳身上新买的衣裳被划破了不少,全身又多出几道冒血的伤口,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素来好形象的青衿简直是气急了,直跳着脚,怒气冲冲骂道,“这些混蛋坏人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真是!一定不能饶恕!”
慈和师傅侧头看看搀扶着的,几近摇摇欲坠的欧阳,默默摇头,念了个佛号,道,“阿弥陀佛,孩子,快搀住他,先回屋子再说。”
青衿也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失了分寸,赶忙上前帮助慈和师傅扶住欧阳。
三人一步深一步浅的往小屋走。
青衿小跑进小屋,把床铺收拾好,小心翼翼的扶着欧阳躺下,手忙脚乱收拾起东西,在一片狼藉中找来银针和些许没有受损的药材,递给正在查看伤势的慈和师傅。
青衿看着床上的人苍白着一张俊脸,昏迷着,心里堵得难受,她关切的询问慈和师傅,“师傅!师傅容拓他怎么样?师傅!”
慈和师傅侧头,拍了拍青衿的手,宽慰道,“好孩子,他只是失血过多罢了,你且去为师庵堂,取些止血治伤的药材来,乖。”
青衿看着慈和师傅安然温和的笑脸,心里也安了不少,点了头转身出门急切的朝慈和师傅的庵堂飞跑起来。
慈和师傅看着那个她从小带大,一心呵护着的孩子那急切的背影,眼里满是心疼,她悠悠的叹了口起,取出一只银针,扎进欧阳身体上的一个穴位里。
只见欧阳眼皮动了动,缓缓张开,悠悠转醒。
慈和师傅合十双手吟唱一个佛号,慢慢的说,“你骗了那孩子,是吗?”语气平静得如同古井,波澜不惊。
转醒的欧阳看着眼前这个超然非凡的师傅,嘬了嘬嘴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悲伤的垂下了眼睑,不再看她。
“这个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慈和师傅轻轻笑着,和蔼的看着他,却陷入了回忆,一脸的笑容温柔得如同照满牙白月光的水。“上官家的人把她送来时,她才几个月,一点点大,”她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此时的她不再像是一个修身断念的修行之人,更像一个慈祥的母亲在讲述自己孩子,“上官家的人都说她不详,可是怎么会呢?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也很有悟性,虽然于参禅总差了点什么。但是她善良,很有佛心。”说到这,慈和师傅一如普通妇人护卫自己孩子一般,不满的责备床上的欧阳,“你不该骗她。”
欧阳抬起眼镜,看着慈和师傅,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他动了动嘴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欧阳容拓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要强的人,从小到大,在那个刀尖舔血的生活里、世界里,他不曾跟任何人说过这几个字,更没必要说。
就算那次那个组织上给他的任务要他杀死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当利刃刺穿孩子的胸膛,手里小小的尸体睁大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稚嫩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他都不曾觉得要说些什么,就算看到孩子的父母发现尸体时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和惨绝人寰的哀嚎,他也不认为需要什么道歉。
那又怎样?没用不是吗?欧阳躲在人群里一边看着一边嘲讽的笑着。
可是那样一个女孩,为了他这么个手然鲜血的刺客治伤、买衣服、做饭,给从小活在训练、伤痛中的他,这样的感受,唤醒了沉睡在心底的记忆,唤醒了那些差点被他忘记掉的过去。
过去他也有这样的一个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有这样一段幸福的经历……
他觉得他有必要道歉了,不管是为了什么,“对不起。”他又挣扎着再说了一次。
眼前慈和师傅和善的面容,突然有些像那个他几乎都忘了模样的娘亲。
欧阳觉得他的眼睛有些疼,酸楚的疼,疼得一样对痛觉耐受很高的他,居然没忍得住。
慈和师傅再次叹了口气,像个母亲那样,慈爱地抚摸床上那个蓦然流泪的少年的头和脸颊,温柔的劝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孩子,回头是岸啊……”
欧阳扯出一抹凄惨笑容,萧瑟得如同凋零的枯叶,他喃喃道,“回不去……师傅……真的回不去……门里……对叛徒的惩罚,不是死那么简单……”
慈和师傅合十双手,认认真真的吟唱了一个佛号,有些无奈的劝他,“那……等伤好些后,离开吧……你也不想因此伤害了那个孩子,不是吗?”
离开,这两个字就像锤子砸进了欧阳的心,让他觉得自己心里猛的一颤抖。
那个女孩灿烂的笑脸,那个女孩害羞的样子,那个女孩……欧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但是那个女孩的一举一动居然都像刻在他脑子里一样,记得清清晰晰……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的回答了一个字,“好……”
青衿抱着一堆药材和瓶瓶罐罐,飞快的往小屋跑回来,期间一个不小心被地上的树枝绊倒,重重的摔了一跤,怀里的东西飞了出去,好看的罗裙也被刮破了一道口子,她也不管,只着急着把东西捡回来,再继续飞跑……
青衿终于把东西带回小屋,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满脸都是晶莹的汗珠,裙子都刮破了,头发了乱了,模样甚是狼狈,她将一大堆东西往窗前的地上一放,这是她一抬眼,看见已经醒来的欧阳,惊喜地大呼一声,“呀!你醒啦!”说着她坐到床沿,检查起欧阳的伤势,关切的问着,“怎么样?疼吗?要不要喝水?……”
似乎看不下去的慈和师傅轻轻的咳嗽了几声,“咳咳……”
青衿这时才想到身边还有人在,一下从床边起来,躲到了慈和师傅身后,从她背后偷偷的看着欧阳。
慈和师傅牵过青衿的手,认真的说道,“孩子,这几天啊,就由师傅照顾这位少年,你啊,就先住回师傅的庵堂可好?”
青衿纳闷起来,她轻轻扁了下嘴,看起来可爱极了,奇怪的问,“为什么呀师傅?”
慈和师傅笑出了声,“怎么?为师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说着她瞥了眼转过头去看着墙壁的欧阳,低声跟青衿说,“孤男寡女这有违常伦,知道吗?还有啊,这少年的仇家若是再找上门来,为师倒也还能帮上忙,不是吗?”
青衿歪着头想了一下,也没多想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