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广毓大会(二)
第二十三章 广毓大会(二)

江漪珠萋眯着双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她傲然的如同那片月光。

那片月光在萧易寒和顾烟芜看来是无限美好且温软如美玉的光景,到了江漪珠这里,却和那冷刃出鞘前的寒光没有一丝分别。

她一足悬着,一足点在那翠竹之上,却不见那翠竹有分毫的摆动。

“好一个回味悠长。”

她反手摘了片青翠竹叶,手腕巧用寸劲一抖,二人面前玉壶应声而碎,甘冽酒水湿了萧易寒满襟。

萧易寒一个激灵,连忙抹去身上沾的酒水,目光向四周扫过去,却连个鬼影子都不见着。

水珠落入草中,成了露水似得晶莹珠子挂在草尖。

却又见顾烟芜笑意绵长的如古井陈酿不急不缓的拿出手帕去擦拭那已经晕湿的一小块衣襟。

她松开了两指中间的竹叶,它便落到地上。

江漪珠,你的劫,早就开始了。

廿二 卯时一刻

众人只见得,不知数目的黄花梨太师椅分二列排开,中间过道宽度足可容下十马并列而行。

那二列一头直通擂台,一头便是五把紫檀宝椅。

浩浩荡荡这么一望下来,竟也是一眼望不尽的。

擂台后方,两千弟子列成四个方阵,清一色的素寡衣衫,皑皑的如苍茫的雪原。

今日定是个极烈的天气,清晨时分阳光竟也有灼人之感,透过悠悠一层薄雾散下来。

华柠薇只听得身旁季昭珏小声嘟囔着:“这面料质地这么差,还赶上这么一个大热的天儿,真是要死了。”

娇滴滴的声音听着就划人耳朵,华柠薇翻了个白眼。

“一会儿,千万别一上去就用那招白虹贯日,那招太过于凌厉了。我怕你……”顾烟芜手搭着萧易寒的小臂,小声叮咛。

“放心。”萧易寒道,语调是极温柔的。

“白虹贯日虽然凌厉,却也不失为一种打击对手的绝佳方式,若开场便以泰山之势压倒对手,自然不战而胜。”季昭珏声音里面都带了火星子,眉眼俱凛冽异常,浅睨了顾烟芜一眼。

顾烟芜只是笑笑:“季姑娘费心了,只是你还不清楚萧易寒的身体状况,一时……”顾烟芜满面愁容地望着萧易寒,言语被季昭珏一声娇嗔打断:“哎呦,我倒真是不清楚。”她咯咯一笑,阴阳怪气道:“季姑娘可真是清楚,这里里外外恐怕都了解透透的了。我家可是西蜀那头,不知道季姑娘家在哪个窑子里头?”

季昭珏不过是仗着人多,顾烟芜不敢发作罢了。

她张扬一笑,嘴角如同绽放的玫瑰。

谁知,登时顾烟芜便抽抽啼啼抹起·眼泪儿来。

她抬袖拭去眼角垂泪,可那泪珠纷纷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眼角滚下来一滴又一滴。

仿佛带了雨水的春梨。

“季……季姑娘,你……你有什么……”她抽抽搭搭的像要断气一般。

“季昭珏,亏得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如此之语不堪入耳,你也可以强加在烟芜头上,她何曾招惹过你!季余赊也亏了有你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妹妹!”萧易寒护过顾烟芜,语调昂扬,瞪眼怒道。

季昭珏本身气不过,一听萧易寒提及哥哥,煞得双目通红,顷刻急了:“你个死臭墨斗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教我们季家?!回去啃书没啃够,这回倒是学会近一近女色了,烟芜烟芜的好不亲热!哥哥能把你拉进广毓宫是你的福分,还敢讲究我什么!”她张目嗔视,说话一急,四川口音都跑出来了。

萧易寒满目怜爱的望向顾烟芜,她似是受了极大的屈辱,几乎没有昏过去。

萧易寒心下不忍,又听季昭珏一言,不由得一时怒上心头:“我呸!什么季家!丧心辱德!足以让天下候门绣户为你们羞愧而死!亏你有的这个面皮!”

萧易寒这一声嗓门大了些,惹得众人目光都向这边看来,只见得————季昭珏佩剑已出,那柄极细长的剑直指他面门,闪着烁烁寒光。她喝一声:“闭嘴!”脸羞得大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反观一旁顾烟芜,一双桃花眼哭得通红,如初春时节那灼灼花瓣。

众人心底下无不对季昭珏嗤之以鼻,一来这女子不识时务,二来咄咄逼人丝毫无可亲之感,只有东曲彦一脸担忧,忙去拦着。

“昭珏……咱们别在这种时候与他们计较。”

顾烟芜却是心下得意,缓缓抬起水汪汪的眸子,伸手拽了拽萧易寒衣袖。

“别……”

季昭珏见得她这番模样,更是理不得东曲彦,一抹寒光直冲顾烟芜胸前,她抬头蔑着顾烟芜。

她不是能说么?不是能惹得百里护法对她刮目相看么?不是可以夺了她的风头么?

今天,我就叫你付出代价!

萧易寒见事不对,刚要伸手阻拦,剑还未来得及出鞘,就见季昭珏胳膊猛地一缩,“哐当”一声佩剑落地染了尘土,他眉目疼的扭曲,一只手死死握住另一只手的手腕。

“受艾大会在即,竟然不知好歹,对同门剑拔弩张,是何秉性!”百里调笙长身立于季昭珏身前,头发难得挽得整齐,更添了一份英气。

他凝眉喝道,不像是素日里的他。

他今日特地早早的来,谁想得到刚来就见得这样一番景象,叫他如何不生气!

同门都可以剑拔弩张,是何肺腑!

季昭珏一见是百里调笙,顿时和扎破了的气球一般,连忙跪着,素白裙裾弄得尽是尘土,只见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弟子知错!”

“自抄门规五百遍,抄罢给晟钰吧。”百里冷哼一声,只丢下冷冷一句,转身负手离去。

这不是素日的百里调笙。

季昭珏身子一软,竟然匍在了萧易寒脚下。

萧易寒瞧她一眼,转身去安抚顾烟芜。

众人心里好不畅快淋漓,胆敢欺负他们的烟芜姑娘,真是可笑至极。

更可笑的是,顾烟芜居然顷刻之间停了哭泣。

季昭珏撑着身子起来,心下不可置信。她竟被百里护法责罚!若是换了别人,莫说责罚五百遍,就是五千遍,不告诉百里护法,她又有何不愿!为什么偏偏,就是百里护法呢!

“百里护法今日怎么了?”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他平日里是最温和不过的。”

“也是最晚来的啊。”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一众人员都推测着今日的百里护法很不正常的原因,准确的来说是相当不正常的原因。

“师兄,今日的太阳也是打西边出来了。”顾九卿一身靛蓝色撒花长裙,腰间薄光长剑,笑吟吟的望着百里调笙。

百里眉目间仍是化不开的怅惘,尽管他刻意掩饰的对顾九卿笑笑。

“我起码,也算个护法吧。”

“的确难得。”江漪珠翩然而来,面容仍孤傲冷绝,眼下却多了一片不浅的乌青。

“师姐,你昨晚可是没睡好?”顾九卿似笑非笑,拨了拨茶盏盖子上的浮沫。“何止没睡好?”江漪珠落座,清冷回到,脑海中昨晚萧易寒与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女子,干了什么,已经回放了无数遍 。此时不禁又忆起,掷茶盏的动作都粗了几分。

昨晚就应该用叶子割断那女子的脖子。

顾九卿也不详细追问,只是笑了笑,笑的淡淡。

“搞了半天,今日竟是我来的最晚。”木子茗将将撇了撇嘴,一袭水蓝衫子腰间玉笛向寻常一样佩着,“本以为师兄会给我垫底,就没太着急。”

“前两日,韩绯昱飞鸽传书,说他不便参加受艾大会,便是遣了首徒魏行来。”顾九卿一抹了知全局的笑靥。

众人心里明镜似得,韩绯昱本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赤魍坡上头丢了脸,不愿意示人罢了。

“江宫主,良久不曾见过。”唐渊墨由一小弟子引着,他眉目俊秀,朗朗如日月星辰。

他终究不习惯叫一声江宫主,叫起来生硬得很。

不过既然是广毓宫的大会,他是一定要到的,且一定要在各派之前,最先到。

唐门地处西方,再怎么快马加鞭,要赶过来也需个一两个月的时间,难为他还可以如此神情爽朗。不过江漪珠打量他一眼,竟是瘦了不少。

“唐门距广毓极远,门主到的如此早,真是盛情一片难却。”顾九卿一笑,双手做了“请”的姿势。

“不过最近在这附近游历山水,又加广毓人才济济、卧虎藏龙,唐某求贤若渴,也不知广毓可否舍得?”唐渊墨落座,随意找了个借口,说了几句客套。可目光却依旧瞧着江漪珠。

“唐门主过谦,但愿广毓弟子可入眼。”木子茗一抱拳,浅浅露出几颗虎牙。

日头足起来时,各派掌门也陆续到了,本真师太仍是一副笑吟吟的面孔,活像一尊菩萨;净空仍是把这那串紫檀佛珠查佛号,细长的白眉毛垂下来,几乎到肩;崆峒掌门的脸足以敲掉冰渣,眉目俱冷,的确,他是不愿意来的,却又不能推给自己的徒弟,中原两个首导地位的教派,掌门至少要来一个;公羊烨一脸兴致盎然,说到底,也都一年多没见到自己小女儿了。

各个有名有姓的教派还有江湖游侠差不多来齐了时,已经是巳时二刻了。

江漪珠眉目淡淡一扫,座下墨文卿的位置仍是空出来的。

她未曾说什么,不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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