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父谈
第十七章:父谈

齐王殿下的叛乱之事是皇族之耻。皇宫内,皇上与皇后为了避免民间的揣测,就以“齐王殿下突然暴病身亡”为名将这件事情匆匆掩盖过去了。而此事的最终的结果,却也不过只是二皇子临王在皇上的支持之下,雷厉风行,亲自处死了自己大哥。

当年嫡皇后唯一的孩子,终于未能像是曾经所盼望的那样,变成了刀下亡魂。

然而,颜雪初是明白的,明白齐王殿下为何会那样迫不及待地去争夺皇位——齐王一向有勇无谋,且脾气暴躁,容易发怒。这一切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皇后做下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终身的耻辱。颜雪初不禁心中冷笑,当今皇后果真是好谋划,杀人诛心,不过一刀下去,齐王殿下在外依旧是风光无限的皇长子,可是只要一褪下衣衫,齐王就是一个不再完整的男人。

颜雪初冷笑一声,都说天家富贵,难道里子竟然是如此污秽不堪么?

正想着,如意却打了帘子进了来,对着颜雪初道:“二小姐,夜已经深了……”

颜雪初黯然垂首道:“是啊,夜已经深了。我让你给普渡寺给长姐送去衣食应用之物,你可都已经送去了么?”

如意点了点头,恭顺道:“是,奴婢已经都按照二小姐的吩咐全都送去了。只是,大小姐——大小姐她不肯收呢!”

颜雪初先是一愣,转而淡淡一笑,道:“也是了,长姐就是那样的性子——。”

如意咬了咬嘴唇,又道:“是。二小姐慈悲。”

颜雪初不明白如意的话中含义,便问道:“你怎么了?”

如意欲言又止,便推开了窗户,低低道:“二小姐,你看,外头的月光这么好,这么柔……”

“是啊!转眼之间已经是秋天了。秋风秋雨愁煞人啊——”颜雪初似是感叹道。

这个时候,如意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失声道:“二小姐,二小姐!请您宽恕我吧!”

颜雪初一惊,扶着如意道:“如意,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你先起来,快别跪着了。”

而如意却顺势一把拉住了颜雪初的衣袖,凑在颜雪初的耳边,低声道:“二小姐,二小姐,京郊破庙之中,百里公子在那里等你……”

这一句“百里公子”,对于颜雪初来说无异于一声惊雷乍起。颜雪初全然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怔怔地说道:“如意,你说什么?”

如意咬咬自己的嘴唇,低声道:“是百里公子。他在京郊破庙等你……”

颜雪初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也不管外头秋风煞人,只穿着一身单薄浅衣便要往外头跑。如意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颜雪初的衣袖,跪下哀求道:“二小姐,二小姐!奴婢知道您一定要去,奴婢也知道,有些事情,您一定要弄个明白。奴婢不求别的,只求二小姐您安然回来。二小姐,您千万不能忘记了,您已经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宣王妃了!而七日之后,就是您的成婚大典啊……”

成婚大典?是啊,自己已经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宣王妃了。自己与“宣王妃”这个称号,只差了七日之后的那一个成婚大典了。回首看去,沛国公府里因为前后出了两位王妃而显得更为金碧辉煌。尽管长姐因为齐王谋逆之事不得不遁入空门,可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皇后亲子的妻子,因此沛国公府依旧是富贵往常。

而这一切的富贵往常,皆是因为自己。

颜雪初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手,咬牙说道:“如意,你的话,我明白。可是正如你所言,有些事,我必须去要一个明白。”

谁料想,颜雪初这方刚刚跑出屋去,却是沛国公正站在颜雪初的门外。颜雪初跑得急,几乎差点要撞上沛国公了。

颜雪初也是一惊,怔怔地唤了一声:“父亲!——”

想必,沛国公应该是将颜雪初的事情已经尽数听去了。尽管颜雪初与如意二人一直没有提到对方是谁,可是自己的父亲何等聪明,在朝臣争夺之中亦可以忍辱负重,这小小的伎俩,沛国公怎会识不不破?却不曾想,沛国公不过只是嘴唇微动,淡淡一句:“雪初,你跟我来吧。”

***

沛国公带着颜雪初来到了一处荒凉的院落。这院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被修葺过了,残砖败瓦上甚至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青苔。夜风拂过,房檐上草枝摇曳,更添凄凉。

颜雪初来到此处,先是一惊,随即道:“父亲,这是哪里?我自幼长在这上京沛国公府中,尽管后来旅居庐州,也不应该完全不知到此处啊!”

沛国公凄然一笑,道:“这座荒院,别说是你,即便是你的母亲,也未必知道有这个地方。”沛国公推门而入,扬起了阵阵灰尘,颜雪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沛国公缓步上前,昂首道,“快雪堂,时晴轩。当初,她习得一手好字,颇有王羲之的风范。所以,我将这两处厅堂命名为‘快雪’、‘时晴’,也就是为了纪念她……”

颜雪初听出父亲话中含义,隐隐觉得不安,低声问道:“父亲?”

沛国公苦笑着,拉一拉颜雪初的衣袖,示意她上前,低声道:“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的母亲。雪初,你知道吗,我在迎娶你的母亲之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女人。”

沛国公的这一句,仿佛是一道惊雷炸开。颜雪初不是不知道父亲的——自从皇帝下旨让父亲迎娶母亲之后,父亲一心一意对待母亲,从无二心。而沛国公府里头仅有的一个妾侍,也不过是因为朝中其他臣子三妻四妾,母亲怕外头说她嫉妒才勉强招进来的一个。而那个姨娘自从嫁入府中,也不过只是个摆设而已。

颜雪初正愣着,沛国公却浅笑道:“雪初,看到你的表情,我明白了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娶了你母亲这么多年,生养了你们兄弟姐妹三个,也一直与你母亲都是相敬如宾的,从不红脸。而我的那个妾侍,也不过只是一个摆设而已。我可以给她银子,给她名位,就是不能给她夫妻之间的爱。所以我现在说我曾经有过一个女人,你觉得奇怪,是不是?”

颜雪初眉心一动,说不出话来。

沛国公继而道:“你也知道,咱们颜家到了咱们这一代,里子其实已经空了。想起当年,你太祖父与太祖皇帝一起开过打天下,创下了咱们元国这一片大好基业。那个时候,我们颜家是何等尊贵啊。可是,不过短短几代的时间,咱们颜家的里子就已经空虚了。至于爵位,实际上是明升暗降,到了你祖父的时候,颜家手里除了几个碎银子之外,已经没有多少实权了。”

颜雪初垂首道:“父亲,我明白的。”

沛国公点点头,继续道:“咱们现在的这位皇后娘娘,原本是出身小门小户的。最开始,也不过只是皇上的贵人。可是皇后娘娘运筹帷幄,生生耗死了先皇后。在她成功登上后位之后,又弹压住了众位嫔妃。至于逼死梅花夫人一事,更是做得滴水不漏,反倒是梅花夫人心生妒忌的罪过,她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颜雪初听得心惊肉跳,直道:“父亲,您不要再说了!”

沛国公浑然未觉,继续道:“尽管皇后娘娘杀伐极狠,雷厉风行,可是她有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那就是她的出身。皇后娘娘出身小门小户,这是她一生的痛。所以,她需要给儿子培植势力,也要让她的儿子迎娶尊贵人家的小姐。雪初,我在说什么,你明白吗?”

颜雪初只觉得呼吸沉闷,低声道:“那么,为何长姐……”

“你长姐不过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咱们颜家,你大哥从小被养在军中,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现在,你长姐因为齐王殿下的事情遭受牵连,被迫遁入空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颜雪初不仅仅是沛国公家的小姐,更是要成为宣王的王妃,将来的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沛国公一句一顿,字字如雷。

皇后?

这是多么遥远的一个字眼。试问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算。原先,不过是想求得一个一心人,与他两情相悦,白头偕老。再后来,明知自己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却也只求自己是一个普通王妃,即便会有姬妾争风吃醋,也从好过皇宫内院,红颜片刻凋零,不过化成一缕孤魂而已。

沛国公轻轻握住了颜雪初冰冷的双手,低声道:“雪初,你的后位,代价就是你的哥哥和长姐。你哥哥在皇后娘家人的管辖之下,明面上是辛苦栽培,其实虽随时能将你哥哥置于死地;而你的长姐,不过是普渡寺里的一个修行之人,随意吃错了东西或是跌倒,就能要她的命。这其中关窍,你——明白么?”

颜雪初几乎要流出泪来,失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沛国公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皇后需要一个棋子,一个足够尊贵又不会对她儿子造成任何威胁的棋子。雪初,你也是知道你哥哥的。他自幼养在军中,颇有治军之才,可是他却只能选择隐忍。否则,一旦稍有差池,那就是死地。而且,你知道吗,军中流行时疫,你哥哥已经被感染了。而我——呵,难道你觉得你父亲就甘愿如此诗书一生么?可是父亲没有办法啊,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如此……”

颜雪初木讷地点了点头,低声道:“父亲,我明白了……”

沛国公叹了一口气,道:“至于那个女人……尽管父亲爱她,可是也只能负了她。因为她是青楼女子。一个以卖笑为生的风尘女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成为沛国公夫人的。所以,皇帝的赐婚,父亲不敢不从。即便是作为你的父亲,我也有自己的许多无可奈何。雪初啊,你——真的明白了吗?”

颜雪初咬咬牙,恭敬道:“雪初明白了,这一切,都已经无法转圜。父亲,请相信雪初——如果雪初面前只有这一条路,雪初就会一直走下去,绝不回头,绝不回头。”

沛国公老泪纵横,点点头,欣慰道:“雪初,真是苦了你了。罢了,快去吧,去见见他吧。雪初,你是我的好女儿,父亲知道你会怎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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