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颜雪初回到宣王府时，天已经是蒙蒙亮了。百里香站在里颜雪初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该上前还是该退后——没想到，他百里光济居然失约了，这完全不像是他的做法。百里香也完全不明白百里光济为什么会失约——他是那样看重情义的一个人，更何苦啊这一次是颜雪初。而这个颜雪初，虽然自己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可是百里光济对她的感情却是情真意切的。

就因为这个，他就不会失约。

可是，他还是失约了。

百里香心中猛地一紧：糟了，他该不会是受人袭击了吧？

颜雪初面色平静，道：“他不会是那样会掉以轻心的人。”颜雪初淡淡道，“当初他被人追杀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明白吧。他的身手，你我都明白……”

百里香惊异道：“怎么，你难道是会读心么？”

颜雪初轻轻一笑，淡淡道：“读心？我不会。只是我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他没有应约而来，你必定是担心他出了意外。放心吧，他一定会好好的。”

百里香面露不快，冷冷道：“怎么，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么？”

颜雪初痴痴一笑，婉然道：“担心？是否担心，又有什么要紧。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个时候，颜雪初缓步上前，叩开了宣王府的大门。一个仆从还揉着眼睛，骂骂咧咧地过来开门。

“大早上的，谁这么不长眼睛啊……”那仆从开门一看，却是颜雪初，当即下了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哀求道，“宣王妃娘娘，奴才……奴才方才不是有意要冒犯宣王妃娘娘的啊……”

颜雪初向来也不会为这些小事生气，便也只是冷冷道：“无妨，你先下去吧。”说罢，颜雪初便径直走进了府中。百里香在颜雪初的身后，死死咬住了嘴唇，却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了进去。

***

“二小姐！”说话的正是如意。如意见颜雪初神情相当疲惫，便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颜雪初衣袖，失声道，“奴婢真是怕二小姐……”

颜雪初含着歉意笑笑，宽慰道：“如意，你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如意哽咽着，目光却狠狠地瞥向了站在一边神情冷淡的百里香：“还好二小姐现在没事，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给你们二小姐报仇不成么？”百里香嗤嗤一笑道。

如意咬咬嘴唇，低声道：“二小姐，奴婢只要您没事就好。奴婢实在是担心死了……”

颜雪初温柔地拍了拍如意的手，柔声道：“好了，我们快进去吧。我实在是有些累了——吩咐下头的人去烧一点热水来，我想好好的洗个澡。”

“是。”如意恭敬地回答着，却仍然忍不住狠狠地瞪了百里香一眼，“到底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要是二小姐有半分的闪失，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如意！”颜雪初轻声喝止了如意，“你不要多说了——先扶我进去吧。”

“是……”如意默然垂首，不再言语。

百里香看着颜雪初与如意缓步进入房中，胸中却顿时觉得烦闷无比——无论如何，也总要先弄明白他到底为何失约。

房中的热水已经备好，颜雪初将自己浸润在热水之中，只露出了鼻子之上的部位。

如意心中一疼，却也只顾着往水里头撒着新鲜的玫瑰花瓣，低声问道：“二小姐，您——见到他了么？”

颜雪初眉头猛地一皱，转而淡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见到？”如意对颜雪初的回答显得颇为惊异，但是却更加压低了声音，道，“不是他主动约的二小姐么？说实话，百里香那一下子可真是吓死奴婢了。要不是二小姐您事前已经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那时候我真的恨不得能跟了二小姐去！”

颜雪初缓缓从水中钻出，低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事情过去了，也就没有再提的必要了……”

如意讷讷道：“是，奴婢明白了……”

颜雪初面目微沉。半晌，挤出来一句：“宣王殿下呢？”

如意道：“宣王殿下这会儿已经去上朝了。”

“哦……对了，已经到了上朝的时候了。”颜雪初苦笑一声，道，“听说最近蛮族内部闹得不清呢！”

如意点点头，道：“是……”如意咬咬牙，又道，“二小姐，有一桩秘闻，是有关他的，二小姐要不要听一听？”

颜雪初先是一愣，仿佛没有明白过来：“什么？”

如意半俯着身子，低声道：“奴婢也是刚刚才听说的——听说，蛮族大将那尔善布的独生女儿阿佘娜原本是要嫁给他当王妃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在出嫁之前，新娘子突然失踪了……”

颜雪初惊异道：“失踪？怎么会失踪呢？”

如意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何。只是听闻，那尔善布已经派了足足的人手去找女儿，可是无论怎么都找不到。那尔善布怀疑女儿跑进了咱们元国，这才请求皇上帮忙的。”

颜雪初淡淡一笑，道：“皇上心里自然是会有决断的。”

“是。”如意恭敬回答。

***

正宣是在正午时分回来的。正宣回来的时候，颜雪初已经做好了丰盛的午膳，正迎接着正宣归来。正宣经过半日的议事虽然倍感疲惫，但是见到妻子如此细心布置，心中也不禁觉得松快了许多，便坐下与颜雪初一同用膳。

颜雪初笑着为正宣舀汤，温柔道：“这汤妾身煲了许久，殿下快请尝一尝吧。”

正宣缓缓喝下，心中欣喜道：“本王真是要拜倒在雪卿的厨艺之下了。即便是宫廷中的御厨，这手艺恐怕也比不上你这位宣王妃啊！”

颜雪初掩口笑道：“殿下实在是取笑妾身了。雕虫小技，不过博殿下一笑罢了。”

“怎会？”正宣温然道，“说起来，也唯有雪卿你可以一解本王心结了。”

颜雪初不明所以，便问道：“心结？殿下可是有什么是不顺心么？”

正宣又饮了一口汤，正色道：“说起来，前朝的事情盘根错节，实在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说清楚的。前一段日子，父皇在众臣的倡议下要推行货币新政。原是要废除旧币，折换新币的。可是这法令才刚刚颁布下去，父皇又受人言说，一时又不想推行新政了，便又急急地召回了法令。可是着整个元国这么大的地方，有的地方早已经开始按照父皇的旨意推行新政，更换钱币了。这一下，全都乱了……”

颜雪初默默地给正宣夹菜，也不说话。

正宣略微挑眉，道：“本王倒是很想听听雪卿有何意见？”

颜雪初浅浅一笑，道：“殿下，妾身如今唯一的身份就是您的妻子。既然是殿下的妻子，为殿下添衣加饭乃是分内之事。妾身也只有做好了分内之事，殿下才能免去后顾之忧。同样，殿下也是如此。殿下，便是妾身唯一的依靠。”

正宣眼睛微眯，道：“怎么本王的雪卿也开始会说这些客套话了？”

颜雪初淡淡含笑，道：“因为妾身身在宣王府中。”

正宣面色一紧，复而释然笑道：“哦，那真是委屈你了。”

颜雪初执拗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妾身从不敢说自己委屈。”

正宣微微哑口，终究也只是觉得索然无味，便道：“那么……罢了，本王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王妃若是无事那边先下去吧。”

颜雪初却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只是淡淡含笑，道：“是，那么，妾身便先退下了。”

出了殿门，如意十分不解，便问道：“二小姐，您为何这样惹宣王殿下不高兴呢？”

颜雪初淡淡道：“怎么，你没看见幕帘后面的影子了么？”

“影子？”如意惊异道，“什么影子？奴婢完全没有注意到。”

颜雪初眼皮也不抬，只是道：“怎么，你不知道么？那是苏嬷嬷，是母后娘娘指来伺候我的苏嬷嬷。”

“那又如何？”如意不解道。

“皇后之所以选我做这个宣王妃，便是认准了我不会干预朝政。若是我今日说了一句半句，只怕我在军中的长兄与在普济寺的长姐便是首当其冲。我这一生已经是如此了，又怎能再伤害到他们？”颜雪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道，“再怎么活下去，也不过只是苟延残喘，了度余生罢了。我这样的一个人，又有什么好珍惜的……”

如意见颜雪初的语气甚是哀伤，不禁失声道：“二小姐，您不要这么样子啊……”

颜雪初浅浅一笑，安慰地拍了拍如意的手，温然道：“如意，至少，你还是在我的身边的。如意，有的时候，我真怕，怕连你都不在我身边了。这座宣王府，看起来是那么的华丽、高贵。可是，生活在这宣王府里的人，哪一个的心不是千疮百孔；又有哪一个人，不是小心翼翼，违背本心地活着？”颜雪初失声一笑，道，“但是，再不济，我总是还有这一条命在的。无论如何，怎么活着都好，只要保全的颜家的血脉，我什么事情都会去做的。如意，真的，这是我唯一、唯一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