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似是而非

夏日的风带着灼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我沿着宫墙缓缓走着。因着那一日九爷和十四爷的交代，翠晴姑姑自然不会再难为我。只是每日里将浆洗好的衣物送回各宫，不过几日，我倒是将宫中各处宫殿记得清楚。

自我离开延禧宫，不曾见过宜妃与宛珠，然而不曾听到有什么旨意到延禧宫，大概皇上也不会为难宜妃了。只是那拉茗馨自失了孩子之后一直恹恹，皇上下了旨，晋为昕妃。对她来说，也算是荣宠之至了。毕竟她进宫尚不足一年，却与早早入宫的惠妃、德妃等人平起平坐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渐渐走到一处宫殿，宫门上用满蒙汉三种语言书写着“景仁宫”。这里想必是那位佟佳贵妃的居所了。这位贵妃虽说不得皇上宠爱，却是十分尊重呢。在这后宫中，也许这份尊重就足以立住脚跟了。

正要走过，却看见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宫女装束的女子走出，远远对我行了一礼，我连忙还礼。

“是筱兰姑娘吗？我家娘娘有请。”

“是。”

我心中虽然疑惑，但也只好跟着走进景仁宫。

方才走进正殿，就嗅到丝丝缕缕的檀香，心神渐渐安定下来。走进内室，看见一个蓝衣的妇人坐在榻上，一手拿着一卷书，一手持一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再看面色，虽不是花容月色，却也绝对不是外间传言的病体孱弱。唇角微扯，这个后宫还真是有意思呢！

“娘娘，她来了。”

佟佳贵妃只是将手中的书放下，摆摆手，正了正身子，看向我来。

“奴婢完颜筱兰见过娘娘，娘娘吉祥。”我行了大礼，毕竟她是这个后宫里最为尊贵的女子了。

“起来吧。”

我起身，那道目光却仍停留在我的身上，似是在探究着什么。良久后，才听到她有些轻颤的声音。

“你把头抬起来。”

我依言抬头，却很是以外的看见佟佳贵妃的眼中满是悲痛。我不结，然而亦不敢多问，只能静静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缓缓开口。

“真是像啊！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我心下犹疑不定，只能开口

“娘娘……”

“坐吧。”贵妃似是缓过神来，对着我说。

“奴婢不敢。”

“在我这里，不用不敢。”我只能依言坐在下首。

“娘娘方才说很像？什么很像，是奴婢与什么人很像吗？”

“我说的乃是孝懿皇后，也就是我的嫡姐。”

我不由一惊，先前听闻那拉茗馨极像仁孝皇后便已是惊人听闻了。如今，贵妃竟说我像孝懿皇后，竟会有这样巧的事吗？

“奴婢与孝懿皇后长的十分相似？”

只见贵妃轻轻摇了摇头。

“不，论起相貌，你与姐姐并不相像。只是你身上的风姿气度当真是像极了姐姐，站在那里，平白让人觉得是姐姐回来了。那样的神情举止，真与姐姐初进宫时一般无二。”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若是相像，那么就不止贵妃能够看出了。

“你不要担心，姐姐容貌出众，自是与你不像的。旁人是不会注意的。”

我稍稍放心，却不知贵妃的意图，只能静静坐着。

“你无需担心，我如今只是在后宫安养着的闲人罢了。我无心谋划什么。自姐姐走后，我便住在了这里，不问世事。这是姐姐住着的地方，有姐姐的地方才能让我觉得安心。”

“娘娘……”我见贵妃沉入回忆里，眼中的沉痛绝不是假的。不免有些难受。听闻孝懿皇后一生辛苦，为皇上操持后宫，却无宠爱。那些年里德妃、宜妃、敏妃，温僖贵妃，个个都是备受宠爱，就连荣妃、成嫔、僖嫔也是荣宠不断，更不用说本为辛者库罪籍，入侍宫中的良嫔。孝懿皇后一生辛劳，唯一的女儿亦没能活过一个月，却是临终前被册为皇后。

佟佳贵妃拭了拭眼角的泪，叹息一声。

“姐姐本是府中嫡女，我为庶女。嫡庶有别，可姐姐从不因嫡庶之分苛待于府中姐妹。我的书法，刺绣都是姐姐一手教的。我最尊崇的人，就是姐姐。”

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佟佳贵妃嘴角噙着一缕笑意。好似无比怀念那样的岁月，或许那真的是她最难忘的时光吧。

我不由也想起与莹珺小姐相伴的日子，虽是侍女，小姐却并不曾有半分轻视我。对待我，就好似府中其他小姐一样。

“姐姐入宫，我求了阿玛让我同去。姐姐一入宫就被册为贵妃，我为妃，当时的皇后是一同入宫的孝昭皇后。我们都曾听过皇上与仁孝皇后的夫妻情深，孝昭皇后入宫后，皇上虽是礼遇有加，却并不曾宠爱。也是孝昭皇后命薄，不过一年就仙去了。皇上有意自此不再册立皇后。姐姐以贵妃身份摄六宫事，后来晋为皇贵妃。”

贵妃顿了顿，似是很痛苦。我知道，那一定是极痛苦的回忆，最尊敬的姐姐在这后宫里备受煎熬。她也不好过吧？

“大权在握，我却知道姐姐并不快乐。姐姐对皇上情深，却只能看着皇上宠爱一个个眉眼相似的女子。姐姐此生唯一的女儿，才活了不过一个月。那个时候啊，皇上哪有时间想到姐姐？皇上宠着卫氏，对八阿哥疼爱有加，宜妃、德妃、温僖贵妃都有着身孕，皇上何尝在乎过姐姐？”

我自然知道，宜妃如今痛苦不堪，不难想象当时孝懿皇后心中的酸楚。我上前轻轻握住贵妃的手，

“娘娘，皇上并非良人，孝懿皇后如此聪颖的女子，想必是明白的吧？”

“姐姐如何不懂！可是，她是那样爱着皇上呢，爱到不顾一切。”

“姐姐走的时候，皇上似乎是明白了姐姐的深情。又有什么用呢？斯人已逝，往事再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