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碎

天方破晓，翠晴早早起了身。看见满院晾着的衣服，不由微惊，她竟真的都洗完了。目光流转，看到睡在墙角的女子。眼神一沉，随手拿起墙边的竹条，走到女子身边，用力挥了下去。

“啪”一声，痛意逐渐蔓延，我迅速清醒过来。见眼前是翠晴姑姑，心下暗叫不好。

“你的衣服都洗完了？”

“回姑姑，是。”

“你可看清楚了？”

顺着翠晴姑姑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已经空荡荡的地上堆着一堆衣物，里面竟还有太监宫女的衣服。原来，天没亮时，各宫宫女就将需要清洗的衣服送来了。只是，那些太监宫女的衣服是？

“姑姑，这…怎么会？”我撑着墙起身，完全没有注意颈间玉坠在晨光中是多么耀眼夺目。

“这是什么？”翠晴伸手握住了我颈间的玉坠，细细一看“果然是好东西啊！”

我霎时脸色惨白，翠晴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按理说，我是应该准备些东西孝敬给她的。无奈我是直接被送来的浣衣局，一应细软值钱的都在延禧宫。我伸手夺回玉坠，后退一步福身

“姑姑见谅，奴婢初来乍到本应孝敬姑姑。无奈此玉坠是额娘所赠，自幼不曾离身。姑姑若是喜欢玉器，筱兰日后必寻更好的孝敬姑姑。”

“他日？你以为你一个浣衣女还能有什么他日？快拿给我!”

“姑姑，不要！”

我捂着玉坠后退，而翠晴显然已经失去耐性，伸手去夺我手中的玉坠。此时，众多宫女都已起身，围成一团，却无人伸手援助。

翠晴暴喝一声：“还不快去干活，看什么看！”

翠晴伸手拉扯挂着玉坠的红绳，这是娘亲唯一的遗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岂料，拉扯间，系着红绳的玉坠竟跌落地面，摔得粉碎。

泪汹涌而出，娘，你留给我最后的东西，终究也还是没了。我缓缓蹲下身，将碎玉慢慢收进掌心，握紧。尖锐的碎玉刺进掌心，有细密的疼痛，可是这疼痛，怎么比得上心里的疼痛？

翠晴见玉坠摔碎，女子痛心的模样，眸中划过一丝心疼，然而依旧冷着脸色，

“还不快去洗衣服，不洗完，连饭都不准吃!不中用的东西！”

我哪里听得进去，只蹲在原地，默默流着泪。

“快去啊！”翠晴说着，手中的竹条也挥将下来，“啪”一声，稳稳落在了我的背上。我咬牙承受着，仍旧蹲在原地，一动不动。翠晴显然也没想到，也是一愣，方欲在挥动竹条，却是一声暴喝打断了她。

“住手！”

胤祯与胤禟简直不跟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儿才听说她被贬进辛者库，已是一夜无法难眠。今日一见，更是心惊。胤祯快步走上前，劈手夺去竹条，反手一巴掌，只打得翠晴头晕眼花。胤禟上前，扶起女子。

泪眼朦胧间，我见是胤禟和胤祯，瞬间回了神。见胤祯还欲动手，我忙伸手拦住。扯着胤祯的衣角，我急切道：

“十四爷，这是皇宫，不可莽撞行事！”

“筱兰，你让开，今儿我倒是要问问，是谁借她的胆子在宫里胡作非为！”我还要再说，胤禟却示意我不要再说。

“十四弟，交给你了。我送筱兰去休息。”

我诧异的看着胤禟，你怎么也如此？我使劲挣开胤禟的手，走到十四面前。

“十四爷，你想必也清楚，翠晴姑姑如此不过是上命不可违，你又何必为难她。”

十四眼神复杂的看着我，眸光深沉，是我看不懂的深邃。旋即，他转身对着倒在地上的翠晴道：“翠晴姑姑，我敬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奉劝你一句：完颜筱兰在你这里，最好是平安无事。否则……”

“十四爷请放心，奴婢自然明白。”

不等胤祯说完，翠晴就赶紧接话。谁不知九爷是个狠辣的性子，再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十四爷，自己有多少胆子，也不敢得罪他们啊！

“十四爷，多谢！”我努力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直直向前倒去。

浣衣局房里，胤禟看着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女子，心中如万针同过。方才太医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姑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加之有一日多未曾进食，腹中空虚。姑娘最近神思忧郁，想来是夜不成寐，加之今日受了刺激，心中郁结难解，才会如此。待姑娘醒后，缓缓进些清淡的饭食。臣再开些理气补血的汤药即可。

一日水米未进，受了风寒，神思忧郁，郁结难解。完颜筱兰，这一日，你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胤祯在一旁看着，心里复杂难言。他只缓缓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两人。

胤禟心疼，她，竟然哭了。那一日，在延禧宫被开水所烫，伤口那么狰狞，她不曾哭；在丽春宫受到诬陷，遭受如此冤屈，亦不曾哭；偏生为了一块玉，她哭得这般伤心。

我只觉得头痛难忍，极力睁开双眼，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我不觉心头一动，不由伤感，自己真的是要对不起他了呢。

“九爷……”

“你且躺着吧，不必起身了。”

“多谢九爷与十四爷今日相救，筱兰实在无福消受。奴婢本就是戴罪之身，受些刑罚也是应当的。九爷何苦如此，反倒不好。”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去害她？”胤禟叹息一声“你不过是为他人顶罪，何苦这般认命？”

我苦笑：“九爷以为，不认命，我还能如何？”

“九爷怎会懂得？从入宫开始，我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了。是生是死，早已不是我能掌控。不认命，又能如何？这皇宫，从来不缺的就是无可奈何啊！”

“筱兰……”

对不起，九爷，你的深情，我懂得，却不能接受。

“九爷，旦夕祸福自有天注定。九爷的用心，我自然明白，然而有些东西，是不能随意付出的。对我来说，你的关心，也会成为伤害呢！”

胤禟眼色一黯，果然吗？从一开始就看出她对自己没有那种心思，只是自己不愿接受呢。如今真的知道了，反而不觉得难过了。

“奴婢想歇息了，九爷，您请回吧！”

胤禟苦笑，只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在他走出门的一瞬，我轻轻说：“胤禟，对不起。”只见他身子一僵，然后缓步走了出去。

透过窗子，看见那个远去的身影，对不起，终究是我伤了你。你的好，我要不起。更何况，还有更适合你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