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的天气,微风拂过,带着一丝清冷,我独自坐在后花园中,盯着池塘里的不知何时出了神,连小青走到身边也未曾察觉,她不过唤了我一声,惊得我连丝绢都脱手而出。
“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我心中已是了然,索性抚了抚衣裙,“嗯,这就走吧。”回廊曲曲折折,看似幽长,实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到了书房。
待到父亲首肯,我走入书房,敛了眉,恭敬行礼,
“阿玛,您唤我何事?”
“筱兰,今年你也有十五了吧?”
“回阿玛,确实,再过两月便是筱兰十五的生辰了。”
“嗯,今儿圣上又提起选秀的事儿,诸位阿哥都不小了,筱兰,你须明白,你亦在今年秀女之列。”
“筱兰明白,阿玛尽管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
“好,那你先去吧。”
我心中一叹,轻掩了门,退出了书房。踱步院中,心中不免思量万千,选秀在即,自己势必要入宫。不由苦笑,恐怕爹娘做梦也料想不到,女儿还有能入宫的一日。如若不是这完颜一家,恐怕自己是挨不过七岁的。
眼见走到了内院,我且抛开这些纷乱的思绪,推开房门,将所有思绪关在了门外。
朱红的宫门前,数十辆马车拥满了道路,我不由挑开车帘,四下看了看,却见许多红红绿绿的衣裙,真真当得起百花争艳。方要落下车帘,忽而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宛珠,入宫之后万事小心,出事记得捎信给阿玛啊!”
“阿玛,额娘,你们安心,我是入宫并不是赴刑场,我会安好的。”
我不由多看了那女子几眼,一身碧色衣衫,跟自己相仿的年纪,长的还算标致,清丽可人。听完她的话,我不由叹息一声,皇宫这潭深水远非刑场可比。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高高的宫墙恰似一座坟墓,时刻需提放没有硝烟的战争。保全自己,何其艰难,这女子,未免太天真了些。
我放下车帘,回头对身后华服的妇人笑道
“额娘,好生热闹啊!”
“筱兰,进了这道宫门,阿玛与额娘再想护你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千万小心,你若生变故,我与你阿玛此生再难展颜。”
我闻言不由心中一动,这些年在完颜府,我得到的岂止是一份庇佑?
“额娘,筱兰自会小心行事,决不让额娘与阿玛记挂,决不让我完颜一族蒙羞。”
沉沉的宫门关闭之前,我跪倒在地,伏地叩首,
“请额娘代为转告阿玛,二老此生大恩,筱兰无以为报,愿来生再投身膝下,报尽恩情。”
起身,再不回头,我深吸一口气,听得背后宫门沉重合上。
跟着管事姑姑走进一处宫门,原来是甄选秀女的程序,不过是检查五官,样貌,有无残缺,再来不过是德、言、容、工,所谓“四全”大概就是如此了。我暗自留心着众位秀女,心中不免涌上一丝担忧。
待这些结束,经几番的挑选,最后留下的不过几十人,我微微侧目,不想身后站着的竟是方才门外的碧衣女子,见我看向她,她便对我莞尔一笑,我顿觉温暖,也回以一笑。
不多时,教引姑姑带着众秀女到了一处宫殿,殿门额匾用满蒙汉书着:储秀宫。
“众位小主,经过今日,各位便是入选的秀女了,在这储秀宫跟着教引姑姑学习规矩,日后见了皇上,选中的便可受封,未被选中的分入各宫成为女官。打今儿起,各位小主就住在这储秀宫。
我揉了揉酸痛的双腿,这一日确实是累了,规矩繁琐乃是意料之中,只是未曾想有这般磨人,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到访。
“原来你是完颜侍郎的女儿啊?”
“是啊,我也不知你竟是董鄂府上的呢?”
“你年长于我,如蒙不弃,我就叫你一句姐姐可好?姐姐唤我宛珠便可。”
“妹妹已如此说了,我再推辞,便是不该了,那我便当了这一句姐姐。”
好不容易送走了宛珠,我斜躺在床边,我真是没想到那碧衣女子竟是董鄂家的,董鄂宛珠,让你入宫到底是对是错?如此天真的你只怕在宫中不会好过。
天方破晓,我便再无睡意,想来是认床的,自小换了床我便是难以成眠的。起身之后,我缓缓漫步在储秀宫,才觉自己住在东苑北间,房间之后便是一片竹林,倒是个清幽的所在。走到竹林外时,听到背后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
“咦,姐姐怎起的这样早?”
“妹妹不知,我自小便是这样,换了床便是睡不安稳的。”我又细细打量了宛珠,今日她着一身粉红纱衣,更衬得她娇媚动人。
“姐姐想来还不知道吧,这东苑还住着两位秀女,姐姐居北位,我居南位,东面的是那拉茗馨,西边的是郭络罗凌雪。”
那拉,郭络罗,果然都是家世不俗的人,
“怎么,你都已见过了?”
宛珠走上前来,挽上我的手臂,我自然不动声色,只看向她的眼睛,一片澄澈,只是这份澄澈又是真是假呢?我轻笑一声,视线自然移向别处。
“还没有,想来不用多久就能见到了。”
“走吧,仔细待会落霜姑姑生气。”
落霜是储秀宫的主事姑姑,虽说年纪不大,但入宫早,又素来严厉,因着各屋小主都惧怕她,相较之下,倒是紫晴姑姑更平易近人些,但在这皇宫之中,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