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上学的时候。
云锦读的高中自然是类似于贵族学校,满地的权贵。走在学校的走廊上,一步能遇上三个部长级人物的儿孙。皇城脚下,钱和权势都是尘土,随处可见。
云锦是躬谦的人,加上总是觉得自己的出现并不是多么名正言顺,所以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关于自己的家世什么都没说。
只说了自己是陆云锦,十六岁,爱好读书之类的客套话。
有钱人才是最势利的动物。他们的生活无聊,所以总爱给自己找些乐子。而在这所贵族高中里,大多数人都是有权有势,聚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玩的。
突然来了这么一位,看着非常好欺负的软妹,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和陆家交好的几家人,孙子们都在读高三,陆羽虽然在高二,但并不与她同班,加上那日晚宴也只请了一些昔日同僚,因此许多人都对陆云锦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更别提对这个人有印象了。
云锦上课第一天就收到了来自班上同学深深的恶意。
邻座的女生问她,“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云锦不知如何回答,“不知道。”
女生化着淡妆,耳环配饰都价格不菲,很明显是富贵家人的女儿。娇生惯养着。她轻嗤一声,轻蔑地看着云锦道,“这还能不知道?真新鲜。那你以前在哪儿上学?”
云锦不想和她多说,道,“在乡下。”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以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她。
和她挨着近一点儿的,更是急急避开,唯恐自己和她有任何沾惹。
云锦心里有些惊讶他们的反应,摊开课本,正襟危坐地读起来。她虽然是在乡下上的学,但是成绩一直遥遥领先,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的很好的。
下课的时候,云锦去上厕所,走得有点急,一不小心就撞到人,她抬头正想说对不起,定睛一看,见是严子爵那张冰山似的脸,心情大坏。
她准备草草说句,“不好意思。”就离开。
严子爵可没这样想。
他把陆云锦拉回来,极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居然绽放出阳光一样的笑容来。他柔声说,“小丫头,跑那么急干什么,幸好是撞到了我,要是别人,我一定要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你。”
陆云锦整个人都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听到周围女生的议论。
“这个土包子是谁啊?”
“严少居然对她笑了!”
“太恶心了,长得那么难看,还好意思去和严少偶遇。”
严子爵冷笑,俯下身,拍拍云锦的脸蛋,道,“下次可得小心点啊。若是再被我抓到,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这一惊吓,甚至把云锦的尿生生地逼回去了。
她神思恍惚地折路返回,心不在焉地一推开门,“哗啦”,一桶水倾泻而下,淋了她一个落汤鸡。人群发出哄笑。
云锦如何也没有想到。这群人外表光鲜亮丽的人,会用这样低等的方式“欢迎”她。多半是以为严子爵的关系。
她心中气血翻涌。
“这谁啊?怵在门口干什么,没看见小爷我迟到了么?”一个急冲冲的身影冲进教室,差点把云锦撞到。
这身影正是康昭。他完全没意识气氛的怪异,慌慌张张地落座,不经意的一个抬眼,才发现那个站在门口,浑身湿透的人有点眼熟。
嘿,还真是有点眼熟。“卧槽,这不是陆家的那个小丫头么!”康昭终于记起来。
他看见云锦浑身面色严肃地回到了一个孤单的座位,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众人都是满脸的嬉笑兴奋。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康昭终于明白过来了。敢情是陆家的小丫头初来乍到被这群无赖欺负了啊!
康昭想站起来为她出头,又想,她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不如给周念安说说,毕竟是他的准未婚妻嘛。
可作为一个一向都不靠谱的青年,康昭小朋友这一次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他成功地将短信发错人了。
发给了刚刚才和云锦打过照面的严少。严子爵。
严子爵正在上数学课,老师啰啰嗦嗦的讲课方式让他听得脑袋都大了。这样在他看来再容易不过的题,老师用了一堂课的时间去讲,他无聊的揉了揉一直在跳的太阳穴。
一打开手机,就看见康昭的短信,“快来,你的陆家小丫头被欺负啦,浑身都湿啦!”
严子爵想,真是有意思,我正愁无聊呢。立马就离开座位,从课堂上走人。
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试图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继续讲那道他写了整个黑板的数学题。
这边也在上数学,云锦居然被抽到上去做题。当然也不是老师有意,班上抽人做题都是“摇号”一般的随机,数学课代表“刚好”就“摇”到了云锦。
夏天,云锦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整个后背都湿了,隐隐漏出少女窈窕的曲线。底下的人都偷偷笑。
云锦手颤抖着,什么都写不下去。
正在这时,严子爵推门而入。她转头,他抬目,刚刚好目光相抵。
严子爵看着那个清清淡淡的少女有些颤抖地站在讲台,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白,头发湿成一坨,目光寡淡地看着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楚了她的五官。
眉眼谈不上多精致,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飘渺柔弱的气质,但这种柔弱是有韧性的,坚强的,他能感受到的。
他像是受到了蛊惑,脱下身上的薄西装,走上前去,披在她身上,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众人的目光下就护住她往外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发短信的康昭。
他翻出手机,定睛一看,骂了句,“卧槽,我个逗比。这都能发错。”
严子爵领着去了女生宿舍,楼底下的阿姨居然拦也不拦,他轻车熟路地就掏出钥匙,开了其中的一间。
严子爵感到云锦有些怪异地看着他。
他居然从那双眼中准确无误地读出了云锦的暗语,“丫不是女的吧?”
严子爵轻咳一声,辩解道,“这是小鸢的寝室。我有时会来,所以有钥匙。”他抽出一件衣服,递给云锦,道,“虽然杜鸢比你高比你瘦,但是这件应该你还是能勉强穿下吧。”
云锦隐隐猜出杜鸢是谁,有些失语,对他的讽刺她也懒得回应。
她拿着衣服就去卫生间换,顺带洗了个澡。
严子爵看着她披过的那件西装外套发呆。自己是这样洁癖的人啊,为什么会给她披上这件西装呢?一时同情心大爆发么。
他有些烦躁,随手就把那件西装扔进手旁的垃圾桶。
云锦洗了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异常清爽,穿着杜鸢的裙子,居然也非常合适。顿时变得美丽许多。
她本来想和严子爵说一声谢谢,却一瞥看见垃圾桶里的西装,正是刚刚她披过的那件。她心里有点堵。感谢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陆云锦,你不知道你这样受欺负很丢陆家的脸吗,你都没有羞耻感吗?”严子爵看她这个样子,又有点生气。
云锦不以为意地笑笑,“我之前早都习惯了。有什么羞耻,有什么伤心的。”
她那样淡漠的语气让严子爵一时语塞。
两人之间是一片静默。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严少就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说不出话来。他看了她一眼,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云锦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么。一顿饭能带给我什么呢?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道,“好啊。”
两人坐在餐厅里,大眼瞪小眼,云锦心不在焉,提不起胃口。严子爵一向视学校餐厅的食物为猪食,觉得根本无法下咽。
当然,这样煞风景的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于是他双手抱于胸前,做高贵冷艳状。
“小丫头,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你是不是也觉得餐厅的饭菜像猪食?”
“你吃过猪食吗?”
严子爵乍闻此言,觉得实在有趣,“噗”地一声就笑出来了。然后越笑越大声,好像,嗯,好像阳光洒满了整个餐厅。
那个男人,为什么有那样的魔力呢?像是黑夜与白昼的临界,暗夜与光亮中行走的子爵。
云锦得不到答案。
“小丫头,你会做饭吗?”严子爵难得饶有兴致地托腮问人。
云锦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会啊,怎么不会?”
“会做些什么?”
“很多啊。糖醋排骨,酸菜鱼,红烧肉,好多好多,我都会啊。”
“做得好吃吗?”
“还行吧。”
“那你给我做怎么样?”
“啊?”云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这样吧,以后你每天给我做饭带到学校来。作为交换,我保证你不会受到谁的欺负。怎么样?”
这还是那个酷炫狂拽的严子爵么。
不等她回答,严子爵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你怎么不叫杜鸢做呢?”云锦想都没想,这话就未经阻拦地冲出来了。挡都挡不住。
此话一出,严子爵刚刚还温暖的笑脸就消失了,像是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他脸色大变,站起身,冷冷撂下一句,“不是你该管的。”就理都不理云锦,远远拂袖而去。
剩云锦一个人对着满桌渐渐冷下去的饭菜,她想,真是喜怒无常的人。那个杜鸢,还真是他的软肋啊。自己又惹到他了。
又有得苦了。
她叹一口气,看向窗外,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