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燎世 正文 第十五章 By竹以书烟

烟火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那人：“对不起，烟火不姓杨。”

“对，血统高贵的人可干不出这种事！”那女子仰起头看烟火。

烟火将手紧攥成拳，马上就要冲出去与她理论，却被身后的凌寒裳拉住，“别去，”凌寒裳压低了声音说，“她是吏部尚书韩大人的嫡长女，唤作韩娆卿的。”

烟火长眉一挑，吏部尚书又如何？以为我烟火害怕了么？她拍了拍母亲的手，让母亲放心，然后走到韩娆卿面前说：“好歹我母亲也是宁德郡主，正一品诰命，你岂敢如此放肆狂言，藐视皇威？”

“藐视皇威？”韩娆卿冷笑，“你偷听陛下与娘娘的对话，你才藐视皇威呢！”

“一面之词而已，有何证据？”烟火理直气壮，本就是在熬药时无意听到的，行得端坐得直，还怕小人诬陷么？

“证据？自是有的。”韩娆卿有些得意，“但是，必须在陛下面前，我才能拿出来。”

“那便上殿面圣去！”烟火似乎有些张狂了，凌寒裳皱着眉摇了摇头。

烟火与韩娆卿进殿找皇帝，却被告知皇帝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议朝政，二人只好往朝凤殿找皇后。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还是那身装束，神情淡淡的，似乎并不关心。在听完韩娆卿的陈述之后，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证据？”

皇后如此冷漠，韩娆卿有些不悦，但她仍得意的眨了眨她那妩媚的双眼，拍手叫来个粗麻短衣的丫头。那丫头“噗通”就跪下了，虽是第一次见到皇后有些慌乱，但头脑依旧清晰，她磕了头，向皇后道：“今日陛下娘娘来了不久，奴婢就见着烟火小姐出来了。她把奴婢打发出了小厨房，说是要亲自为母亲熬药，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怕小姐有什么吩咐。后来奴婢想起，太医说的一味药引该要加进药罐了，就推门进了小厨房，结果看见烟火小姐把那面外室甬道上的窗子推开了，正趴在窗口上偷听呢。见着奴婢进来，小姐很慌张地关了窗户，问奴婢药引子放哪儿了。”

烟火一惊，那是自己是因为在找药引子，才推开了窗户。想着许是那个宫人落在甬道上了。但是装药引的朱漆盒和地板是一个颜色的，所以并不好辨别，故此才趴在窗子上。谁知那个看着挺老实的婢子会这样误会！

“烟火，她说的，你可承认？”皇后看向烟火。

烟火心里暗觉不妙，却仍倔强地说：“烟火绝非偷听。烟火是为了找药引盒子。”

“证据？”一样的话，韩娆卿很轻易地回答了，烟火却为此犯了难。她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刚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皇后平静无波的眼底泛起了些许难以捉摸的意味，但她依旧淡淡地开口：“如是，便是坐实了你大不敬的罪名。着，罚永国公府嫡女烟火禁足半年，以儆效尤。”

烟火惊愕地抬起头，皇后就这样草率地处理了？只是禁足半年而已么？也不交由大理寺审理么？

还未等烟火谢恩，皇后就兀自离开了，白色裙裾随步履曳动，一如来时翩然。

韩娆卿狠狠地瞪了烟火一眼，走到烟火面前说：“没想到啊，你这张漂亮脸蛋连皇后娘娘都能迷惑。但是，下次你不会有那么好运看了！”韩娆卿妖媚的脸上满是狠戾神色，“下次……看你拿什么跟我争！”

烟火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向着殿外走去，心中满是疑惑。皇宫大内，韩娆卿一个弱女子，如何成功地偷听到自己与母亲的对话？又如何让那样一个小宫女为她作证？用钱么？烟火摇了摇头，那丫头不像是那样的人……而且，韩娆卿提供的证据明显不足，皇后何以如此轻易地就下了裁决？皇后之前还护着自己呢，这态度转变得太快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烟火与母亲回到了永国公府。母亲什么也没说，差人将烟火的屋子重新收拾了一番，烟火就住进去了。

三日后。

烟火正在窗前梳头，听得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小姐，左相大人来了。”

溪哥？烟火放下了手中的梳子，披散着头发就跑去迎接。非是烟火忘了男女之别，而是烟火实在需要一个解释，或许羿磻溪知道些什么。

“小烟，”羿磻溪含笑走进院来，“你瞒得我好苦。”

烟火讨好地笑笑：“抱歉抱歉。是烟儿的错，可好？”

“你呀！”羿磻溪敲了敲烟火的脑袋，“这回栽沟里了？”

烟火往石凳上一坐，哭丧着个脸，一言不发。

羿磻溪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道：“小烟，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有一个原因：你自己。”

烟火的神情有些异样，双眉微蹙。

“小烟，你是从小被永国公府上下捧在手心里长大了的，虽然才华横溢，平日待人也温婉和善，但是你在处理事情时，真是有些娇纵了。”

烟火长眉微蹙。

“虽然你的才华毋庸置疑，但是年少轻狂是天下人的通病。小烟，你也未能免俗。可是欲成大事，你还很需要收敛一下你的个性。像是宫宴那天，你与右相大人说话时就太嚣张了，寻常公侯家里足不出户的小姐，是断不会这样说话的。你想想，你与烟子一样的傲气，怎地不教人生疑？”

烟火点点头，若有所思。

羿磻溪垂下眼睑，忽又轻声说道：“小烟，你没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么？”

烟火轻轻点点头，“可是，我没想明白。”

“小烟，你真是好幸福，那么多人守护着你。实话告诉你么，这一切，都是我们一手策划的。”

“你们？”烟火很是惊讶。

时间回到天佑十年九月三日。

羿磻溪沉思良久，终于走出书房对老管家明伯说：“明伯，请吩咐人备车，我要去永国公府。”

闻说羿磻溪造访，凌寒裳换了一身常礼服，步行至正厅接见羿磻溪。走到正厅门口，却看到羿磻溪正细细打量着正厅内的摆设。凌寒裳不由一阵心酸，永国公府虽然不差，但是在公侯王府里，算是最为寒酸的了。

“真是稀客！”凌寒裳走进厅里，“左相大人倒是难得光临寒舍。”

羿磻溪起身向凌寒裳作揖：“杨夫人安好。”

凌寒裳微微欠身还礼，笑道：“大人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劳夫人挂念。羿磻溪直接说明来意：“在下此行，是为了跟夫人确认一个人。”

“哦？”

“是个奇女子，烟子，墨舞雅舍的烟子。”羿磻溪想来不喜拐弯抹角。

“那个舞女？”凌寒裳的神色略变，马上又恢复如常，“刁剑大人倒是跟老身提起过她，说烟子与小女长得很像。但是，老身却是没见过这位姑娘的。敢问大人与烟子姑娘是……”

羿磻溪温和地笑笑，只看着凌寒裳身旁的撷香，欲言又止。凌寒裳会意，挥手示意撷香与厅内侍奉的两个丫头下去。撷香有些不舍地看了眼羿磻溪，领着那两个婢子下去了。凌寒裳却是皱起了眉头。

“杨夫人，在下实在不爱拐弯抹角，有话就与您直说了。敢问夫人，墨舞雅舍的烟子，是否就是令爱烟火？”

凌寒裳低头不语，手中的丝帕被紧攥着，被主人纠结的思绪揉来揉去，怕是寿命不长了。

“夫人放心，在下绝无恶意。”羿磻溪有把握，既然凌寒裳可以放心地让女儿帮助自己，那么这件事，她也不会隐瞒的，现在只是觉得有些突然，说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凌寒裳抬起头来笑道：“大人真是聪明。对的，烟子就是小女烟火。大人问这个作甚？”

羿磻溪直截了当地回答：“为了救小烟。”

凌寒裳一惊，着急地问；“小烟她怎么了？”

“夫人放心，小烟现在没事。”

凌寒裳疑惑地看着羿磻溪。

“杨夫人，你我都有共同的志愿，也都明白，以小烟的才学，可成大事。且，欲成大事，必须有小烟。所以，我们都希望小烟变得更好，希望小烟摒弃她的一些陋习，可对？可是而今的小烟年少气盛，虽有一身锦绣才华不让须眉，但是她的性格，似乎太张扬了。”

“对的。”凌寒裳脸色凝重，“其实老身也发现了，小烟现在太年轻，才得了一点甜头，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甚是。小烟刚刚涉世，就马上就一举成名，这一切顺风顺水的。她自己虽然也有疑虑，确定然会有些骄傲。何况她只有十五岁，正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候。所以，小烟有时在待人处事方面，实在是狂傲了。她很有些嚣张，也有些自负。虽然她不轻敌，但她对于自己过分的自信实在不是什么好品质。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失败，所以她觉得凭她的才能，定然是战无不胜。可是她经历的叫什么争斗？她还不能明白失败的严重性！而且，因为她的自负，尽管她的本性是温婉善良的，但她身上仍然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傲气。像她那天对在下说的，‘明天一早一定给你一个答复’，以及之前种种。这样的傲气并不讨喜，还会给对手露出许多端倪。久而久之，人人疏远小烟，那敌人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小烟摧垮。”

凌寒裳眉头紧锁着，她问：“我们需要怎么做？”

“我们要给小烟一次失败，尽管它不是真的。当然不是要将小烟怎么样，但至少要让她明白，她不是战无不胜的，以此磨掉她的傲气。最好，我们再给她旁敲侧击一下。小烟那样聪明的人，她定然能领悟的。只要她不再狂傲，小烟今后的道路将是顺风顺水。”

“此言不差。但是，上哪儿找失败呢？”

“这就要大家一起配合了。”

“大家？”凌寒裳有预感，这个大家绝不止永国公府和左相府。

“除了我们，还有陛下与皇后娘娘。”

凌寒裳更是不解。

“皇后娘娘虽然不关心朝政，但是她与永国公府的关系朝野皆知，请她来帮忙的话，她会答应的。还有就是陛下。”羿磻溪喝了口茶，四下看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异常，方才说道：“陛下其实并非表面上那么昏庸。这是在下与陛下筹谋多年的一个大局，只为了逮住刁剑这条大鱼。欲擒故纵，才能让刁剑放松警惕。所以，陛下其实与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陛下很乐意有烟火这样一个助手加入。请陛下一起设局改变小烟，陛下会允准的。当然，这一条，暂时还不能告诉小烟。”

于是就有了九月四日的事。皇帝授意韩娆卿前去偷听并为她提供庇护，之后二人欲见皇帝遇阻，只好请皇后评判。皇后按照计划将烟火禁足，之后由羿磻溪解释原委。众人为了此事做了诸多准备，甚至动用了皇后的心腹探子安姐儿——就是韩娆卿的证人。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据韩娆卿禀报，刁剑也对她提过同样的要求，许之以千两白银。但是刁剑只让她提供证词，并未要求她去告发。

“小烟你看，”羿磻溪对自己的回忆加以剖析，“刁剑也找到韩小姐让她来偷听，说明刁剑已然了解了以你的性格，他也不发现了你的不足之处。小烟，你可要当心哪！”

“可是为什么刁剑也会找到韩小姐？”

“因为韩小姐的父亲韩尚书是刁剑的人。但是韩小姐深明大义，一直潜伏在其父身边，为我们探听情报。当然，刁剑还没发现过这一点。他还以为韩小姐是那种自私善妒的小小女子呢。”

“韩小姐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可是，此事疑点颇多，刁剑未必不能发现，要怎么解决呢？”烟火有些担心。

“我已然放出消息，说你听到的内容涉及皇家机密，陛下与娘娘怕此事外传，又顾忌到永国公府好歹是公侯之家，只能草草将你禁足了事。”

“如是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烟火喃喃念着，若有所思。

“小烟，我先走了，墨舞雅舍那边的事，我会为你打点好的。”羿磻溪温和地笑笑，起身告辞，烟火欠欠身，目送羿磻溪离去。

“小姐，夫人请你过去吃午饭呢！”撷香匆匆地在院外唤了一声，转过头，目光却看着羿磻溪离去时颀长的背影。

“知道了！”葵子拿着梳妆盒从里屋走出，高声答应了撷香，，取出梳子为烟火挽起长发，“小姐要梳个什么发髻呢？”

烟火淡淡地一笑：“梳个流云髻就好。咱们快点，娘还在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