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燎世 正文 第十二章 By竹以书烟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烟火就在羿磻溪的帮助之下，一跃成为大月第一舞姬，举国倾慕，名扬天下。

但是烟火心里很不安稳。这一个多月来，自己的成名之路顺风顺水，如期地表演，接着被羿磻溪大肆炒作。墨舞雅舍内十分平静，外面的刁剑也没有任何动作，烟火面前的道路仿佛是一马平川。

但是，如此行事，可不是刁剑的性格。

难道这盘棋，刁剑将黑子交到了烟火手里？烟火不信，刁剑那样的人，不会放弃主动权的。

“溪哥，你说刁剑到底在想什么？”烟火在摘星亭望着楼下水泽里的一池残荷，眼眸深邃，“以刁剑的性子,他不会这么一直等下去的。”

羿磻溪温文地笑了笑，在烟火旁边坐下，“不必这么纠结。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二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甚至以兄妹相称。此时烟火趴在美人靠上，眉头紧蹙，“话虽如此，可是我老是放不下心。”

“怎地又蹙眉？”羿磻溪伸手抚平烟火的长眉，“葵子对我说，你从前很少蹙眉的。”

“那时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么。”

羿磻溪突然一阵心疼，这个十多天前才满十五岁的少女，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本该在秋千架上笑语嫣然的时候，她竟要参与到这些腥风血雨中。很多时候，她都不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倒像是不让须眉的巾帼英豪。这样，反教人不安。

即使她依旧笑颜温婉，但那些明丽活泼的曲子，她已许久不弹了。

即便是中秋那天，她的生辰，她也只是弹了一阕秋瑾的《满江红》。

那天，瑾姨和大家在一起庆祝中秋，烟火借口思念母亲逃回了永国公府。之后，羿磻溪竟然在蒹葭苑里，听烟火弹了《满江红》。

烟火说，她现在只有蒹葭苑这一个地方可去了。

他问，她怎知他在蒹葭苑？

她回答说，因为若是她，也会选择在蒹葭苑过中秋的。映川湖的月色，向来是月刃城里最美的。

他们都笑了，却见她抱起琵琶，转轴拨弦。她解释道，这曲子不是歌女在卖唱，而是为了弹给知己听。

那天她弹琵琶时的神情，一如现在的样子，神思悠悠，长眉微蹙。

“小烟，”羿磻溪迟疑着开口，“你……能告诉我，你家里的情况么……”

烟火愣了愣，旋即轻轻摇了摇头，“溪哥，对不起，也许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是我唐突了。”羿磻溪站起来，“别整天这么闷着。走，我带你去逛逛。”

“也好。”烟火拢了拢头发，跟着羿磻溪出去。

月刃城一如往昔的热闹。祥和的外衣地底下，不知藏着什么暗潮汹涌。

烟火跟着羿磻溪慢慢地在街上散步，人声鼎沸的市集反而更是烟火烦闷，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永国公府门口。

“小烟，你看，永国公府一向冷清，今日怎么停着一乘马车？”

“那是刁剑府上新换的马车。”烟火听到“永国公”三个字，马上回过神来.永国公府门口那辆马车，可不是那天刁剑来时坐的马车？听门房小厮说，刁剑府上的车夫为了那辆新马车，在他跟前得意了许久，着实讨人嫌。但是，刁剑为什么会坐那辆自己认得的马车来永国公府呢？

“刁剑……他来永国公府做什么呢……”羿磻溪一时想不通。永国公这个封号，是当年陛下看在皇后的脸面上才封的，杨永宁去世后，其遗孀和孤女一直深居简出，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刁剑没有必要去拉拢永国公府啊。

“或许，是为了皇后……”烟火的声音轻飘飘的，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

“刁剑明明是跟凌昭容站在一起的啊。诶，对了，小烟，你说，凌昭容会不会想和杨夫人和好了？”

烟火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的。”她们姐妹二人，终究只能是陌路，或者是，仇敌。要再想回到当年，只等祈祷来生，今生，绝对不可能了。

“为什么？”羿磻溪不明白，烟子这么一个外人，怎么会这么肯定？

烟火没有回答他，却转身走回墨舞雅舍，“溪哥，我们先回去吧。今儿个我派葵子去打听，明儿个必然告诉你刁剑此行的目的。”

羿磻溪看着烟火的背影，轻轻蹙了蹙眉，心里五味杂陈。小烟，我将你带进这风云诡谲的政坛，是不是做错了呢？

入夜。秋月朗朗，洒了满城凄凉的月光。

烟火沏了一壶铁观音，独坐在窗前刺绣。穿针引线十分娴熟，小小的绣花针上泛起月亮的寒光，不多时，就见了一朵葵花在绢布上绽放。

烟火在为葵子做斗篷。这小丫头也怕冷，个头儿又比去年高了些，须做一套新的冬衣。烟火要给她一个惊喜，送她一顶御寒的兔毛斗篷，用她最爱的橙色绸缎，绣上金黄色的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暖暖的颜色，穿起来也会很暖和，这丫头一定会喜欢的。

葵子现在回府找凌寒裳了。烟火一面将绣好的葵花裁下，一面思索着葵子会带来什么消息。

但葵子很快就回来了，只带着一封信。她将信交给烟火，刚坐下来还没把气儿喘匀呢，就唠叨开了：“夫人，夫人也真是的，早知道我要来，把信用信鸽送过来就是了，还教我白跑一趟。哎哟，好累哦。”说着她不顾茶水已凉，满满倒了一杯就灌进了嘴里。

烟火浅浅地一笑，这丫头。将信拆开了一看，见上书：

小烟

废话不宜多说，汝应知此事十分紧急。今右相大人突然造访国公府，对吾极尽殷勤，却为迎汝入宫为妃。此时仅吾一人难定主意，故修书一封与汝商讨。见信速回。珍重。

（母）凌寒裳

天佑十年九月三日

刁剑迎我入宫为妃？烟火有些诧异，怎地今日刁剑行了这一步棋？刁剑将永国公家无才五名的大小姐迎进宫，要么是为了拉拢永国公家——这不太可能；抑或是为了分散凌昭容的宠爱？可他又何必呢？烟火冷冷一笑，刁剑果真极为自私，他这是怕凌昭容在宫中独大，将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想要迎烟火入宫。坊间传闻，烟火幼时露过面，那是已隐隐有几分绝色。而今掐指算来，十五岁的永国公府大小姐，也该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而今，永国公府只留下了一个富贵的空壳，除了当初追随杨永宁的几个武将之外，在朝中是没有什么势力的，所以才能安享这十多年的太平。这样的府第里的小姐，是最好驾驭的了。

如此看来，似乎一切都解释得开。但自宣战以来，刁剑还未有过任何动作，他出的第一招，不会那么简单。至少，也要跟烟子有关。

烟火突然一惊——既然而今刁剑的一举一动自己都知道，那么，左相这边的举动，刁剑也一定知道！

所以，刁剑一定知道，烟子与永国公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他已经猜到，烟子，是永国公家嫡系小姐——烟火！

那么，烟火是皇后与羿磻溪这边的人，将烟火送进宫去，是为什么呢？

烟火想不通了，索性将计就计，静观其变。于是顺手取来鼠须笔，扯来一张花笺，提笔写到：

母亲：

我永国公府备受右相大人关注，此乃永国公府之幸事也。女儿愿望宫中侍奉陛下，今后飞黄腾达，必不忘母亲抚育之恩与刁大人知遇之德。愿母亲一切安好。

女：烟火

天佑十年九月三日

信由门房小厮送到了凌寒裳的近身侍女撷香手上，撷香将信呈给了凌寒裳。凌寒裳接过信一看，眉头不由紧皱，那蹙眉的样子与烟火如出一辙。

这字里行间措辞的冠冕堂皇，实在不像是小烟的文风，小烟平时也绝不会这么写信。但这案上摆着的特制的水莲花笺，还有笔迹，都是小烟独有的啊。信上说，永国公府备受刁剑关注，那么，会不会是刁剑在监视着小烟？抑或是小烟受人胁迫？要么，就是府里有内奸！看来，刁剑已然出手，小烟就是烟火的秘密，刁剑估计是知道了。

可是小烟决不能进宫！凌寒裳的双手紧攥成拳，似乎很是紧张。

小烟她可是……她绝不能进宫的！要怎么阻止她呢？告诉她真相？现在还不是时候呀！明天群臣宴饮，刁剑定然会让烟火也去，并且会让烟火博得陛下青睐，以烟火的绝色和陛下“对于美的追求”，烟火此生只能幽居宫中。但是，这种事绝不能发生！凌寒裳的双手已然攥得指节发白。

一定要阻止他们！凌寒裳打定了主意。忽然，她想起了今天下午的事情……

月儿高高地挂在空中，清冷的月辉笼罩着月刃城。不管城上城下有多少杀伐和征战，它就那么挂在空中，宁静，冷冽，孤寂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