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燎世 正文 第十一章 By竹以书烟

烟火派葵子去给弈磻溪传话了，因为葵子还未回来，今晨的梳妆烟火只好自己动手。但是发髻得绾在脑后呀，亲历亲就有诸多不便。烟火试了多次，绾出的髻尽东倒西歪，看着镜中，看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烟火终于颓然地伏在妆台上，放弃搭理这一头如瀑青丝。

穿了那身淡蓝底色，墨蓝刺绣衣缘的曲裾，烟火刚想取下书架上的《红楼梦》，就听得外面有人通报：

“姑娘，右相大人来了。”

烟火一惊，刁相竟会亲临墨舞雅舍？！赶忙拽来一条淡蓝色发带将头发在发梢上系了结，不戴面具只带了面纱就匆匆出了门。

“妾身见过右相大人。”

刁剑也是一身淡蓝衣衫，烟火见后十分后悔穿了这身曲裾。

“姑娘是早知本官要来么？怎地如此以礼服相迎？”

烟火兀自直了身，垂头看了看身上的双绕广袖曲裾，漫不经心地道：“葵子有事出门了，妾身一人实在难绾繁复发髻，就用发带扎了起来。但只这样简单的发型，只有曲裾不觉突兀，就随手扯来穿上了。”

刁剑头上吊下两条黑线，头一回听到这种理由！

“曲裾是礼服！”

“不也是衣服吗？”烟火歪着头，一脸天真，“大月法令里之规定了特殊节日须着礼服，却没说平日不能曲裾！”

刁剑头脑风暴了一下脑海里的法令，似乎真如烟火所说，并如平日不可穿曲裾的条令。不对，她一介小小女子，怎会对大月律法如此熟悉？！“你怎会对大月律法如此熟悉？”

面对刁剑的提问，烟火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塞过去：“身为大月子民，怎么能不熟记、不遵守我大月律法呢？”烟火特地给“遵守”二字加了重音。

看着烟火眼里的挑衅，刁剑突然觉得这个少女城府极深。她对大月律法如此熟悉，对外展示出的那些卓绝才艺，还有棉纱下隐约似乎十分熟悉的轮廓，都让刁剑心里十分不安。

“大人，您直说了吧，屈尊来到寒舍究竟为何？”烟火想来不喜拐弯抹角。

“听说姑娘与左相私交甚好，连太子殿下都来光顾，所以特来拜访。”刁剑说得十分自然。

“太子殿下光顾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大人不去找那些与太子殿下有肌肤之亲的，却来找妾身这个与殿下只有一面之缘的，大人行事风格真真特立独行。”

刁剑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头一回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夹枪带棒，冷嘲热讽。

“只因有姑娘以为女子在收到殿下的青睐之后只是与殿下有一面之缘，所以特来拜会。”

“大人对殿下的事情很清楚啊？”

“要不怎么做了右相呢！”

烟火扯了扯嘴角，这位右相怎么如此大言不惭！

“既然大人神通广大，妾身也就照实说了，实不相瞒，只因妾身相貌丑陋，殿下见后大失所望，就十分嫌弃地走了。”烟火一脸伤心，由不得你信不信。

刁剑将烟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身材曼妙凹凸有致，杏眼含情，细淡长眉，面纱下脸庞的轮廓尖尖细细的，似乎很有几分惊世的颜色。

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丑陋的一张脸。

“姑娘可暂时解开面纱？”

烟火闻言很是惊慌地捂了脸，后退一步，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连声音也有点颤抖，眼里泛起泪花：“大人要在妾身伤口上撒盐么？！妾身长相丑陋，向来受人欺侮，大人，一定要毁了妾身辛苦建立的自尊吗？”烟火直接哭了出来，声音哀婉：“妾身自小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了，大人就放过妾身吧。。。。。。。”

烟火觉得，自己在戏班子也一定会混的风生水起了吧。

刁剑皱了皱眉，这还真不能摘了她的面纱，只能试探道：“可是姑娘的眉眼，分明是绝色之姿啊。”

“十岁那年，妾身的爹爹喝醉了，用剑在妾身脸上划下了一道很长的疤痕。”

“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幸酸往事。”

烟火凄然一笑：“好在都已经熬过去了，妾身如今只想安稳度日，自食其力。”

“姑娘果真只想安稳度日？”刁剑的脸上满是怀疑。

“妾身梦寐以求。”烟火十分笃定。

“姑娘认为自己以后可以与世无争？”

“妾身小小一介舞娘，怎么会有惊天动地的日子。”

“姑娘可不是普通的舞娘。”刁剑这话意味深长，“能得弈磻溪大人与太子殿下的垂青，姑娘绝不只是寻常舞娘。”

“那大人说说看，妾身除了鬼点子比别人多点以外，还有什么不寻常？”烟火笑意嫣然。

“姑娘如今年方才十四岁，尚未及笄，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这绝非一般女子。”

“自然条件而已，关妾身何事呢？”

“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能有如此精湛的琵琶技艺，这绝非一般女子。”

烟火苦笑道：“这雕虫小技，都赐于家父。家父希望妾身成为他后半生赚钱的工具，所以叫妾身自小苦练琵琶技艺。”

“没想到，姑娘年幼时竟悲惨如此。那么姑娘，如今本官这里有份可供你锦衣玉食的工作，你可愿意？”

终于说道了重点！扯了半天蛋，不就是为了挖别人墙角么？！烟火淡然一笑：“妾身怕是不能胜任了。”

“诶，先别拒绝。”刁剑径直向摘星亭走去，“来，咱们坐下谈谈。”

烟火翻了个白眼，官大级压死人呐！头一回真恨自己的身份只是个舞娘，迫不得已，烟火只得跟了上去。

刁剑倒了一壶茶，递到烟火面前。烟火扫了一眼那杯茶，兀自在亭侧美人靠上端坐了，道：“大人说吧。”

“你排斥本官，本官能理解。本官与弈磻溪势同水火，弈磻溪又是你救命恩人。而今坊间传闻，很是精彩呢。”

烟火嘴角笑意浅浅：“所以呢？”

“烟子姑娘，你跟这左相有什么前途？他能给你什么？论官位，本官手里的权利绝对大于弈磻溪；论势力，本官的威信不小于弈磻溪；论才能，弈磻溪那小子怎比得上本官？”

烟火含着笑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一点，大人绝对比不上弈大人。”

“什么？”刁剑不相信烟火的话。

“仁义。”烟火直直地看着刁剑，“弈大人的仁义之心，大人向来没有。”

“仁义？这有什么用？”刁剑嗤之以鼻。

“没有了仁义，那就连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如此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烟火直接讽刺刁剑，刁剑却丝毫不恼。

“本官只要成就一番大业，其余的，本官不管。”

“大人还不满足吗？”烟火声音轻柔，“你踩着那么多人呢的尸骨坐了当今的位置，权倾朝野，你好想要什么？”

“更高的位置，本官向往着更高的位置。”

“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烟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刁剑，“古语说得好啊！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今放眼天下，是你刁剑的对手的人，没有几个。可是不巧得很，我烟子就算一个！自古邪不胜正，皇帝暴虐，却不是你夺权的借口！请放心，天下所有忠义之士都会与你为敌。只要你还想弑君夺位，烟子就会与你敌对到底！刁大人，你行事时，千万别忘了，大月朝前面，永远有一个烟子在守护着！”

刁剑头一次见到一个女子，一个十四岁的女子有如此气魄，敢说出这番话来。可惜了，这样的女子，却不能为我所用，否则，大业必成矣！刁剑像是不确定似的又问烟火：“姑娘当真想与本官为敌？”

烟火冷笑道：“是本姑娘不屑于与你为伍。”烟火忽而粲然一笑，“其实大人现在就可以杀看烟子，烟子手无缚鸡之力大人想杀烟子，轻而易举，如是大人也能少了一个劲敌。”

刁剑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想了片刻对烟火说：“本官不会杀你。本官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这种被人挑战的感觉令本官斗志昂扬。姑娘，从一进门到现在姑娘的言行举止都告诉本官，姑娘是个难缠的对手。那么，即日起，本官就与你赌一盘棋！”

烟火扯出一个笑来，无论什么时候，烟火都很爱笑。她挂着淡淡的笑问刁剑：“赌注呢？”

“若本官赢了，本官只要两样东西：一是江山，而是烟子姑娘你。”

烟火轻声道：“若是烟子赢了呢？”

“那条件岁姑娘定。”

烟火坐下来，倚在美人靠上看着楼下，一个橙色衣裙翩然如蝶的女子跑上楼。烟火的声音轻轻细细，被风吹到刁剑耳朵里：

“那烟子定将大人卖去勾栏。”

刁剑哑然，旋即无奈地笑了，这该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啊。

“有人来了。”烟火话音刚落，只见葵子跑了上来，橙色衣裙，翩然若蝶。

“小姐。”葵子行了礼，看向亭中坐着的蓝衣男子，迟疑着屈膝：“公子万安。”

“他是右相大人，刁剑。”烟火向葵子解释道。

“啊？”葵子睁大了眼睛，对么，刁大人怎么会来找小姐？

“啊什么啊？”烟火示意葵子淡定，“能帮我绾下发么？我一个人弄不来。”

“是。”葵子跟着烟火走进房间，听见烟火给刁剑撂下一句：“大人一路顺风，烟子恕不远送。”

刁剑叹了口气，转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