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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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燎世 正文 第九章 By竹以书烟

吃完午饭,烟火卸了妆容,睡了会儿午觉。不觉间,时光就从烟火披散开了的发间,从紧闭的双眸上,从轻薄的交领中衣衣料中,不知不觉就流淌到了申时。

“葵子,你姐姐呢?”羿磻溪摇着一副十二骨的洒金绘夏荷折扇,笑得十分温文。

“姐姐?她在里面午睡呢。”

“那,烦请你去将你姐姐请出来。”

葵子勾起一抹慧黠的笑,很直率地摇了摇头道:“呃,大人自己去吧。姐姐下了死命令,她醒来的时候必须看到有一面墙大么大的上等宣纸,还要做成屏风,我得赶紧去取货呢。”

“但是……烟子姑娘毕竟尚未出阁,在下贸然进去,怕是会有损姑娘清誉。”

“天知地知!再说姐姐她裹得严严实实呢,无妨的。”

“烟子姑娘极为注重自己的名节,断然不会容许在下如是做。”

“谁说的呢?”葵子挑起了眉毛,笑得颇为意味深长,真不知这小妮子是被烟火传染了还是怎地,“姐姐说过,羿大人不是一般人,她对你,可是与其他男子不同哟!”

“葵子这丫头,是想撮合烟火与羿磻溪么?她似乎忘了,烟火只有十四岁,而二十岁的羿磻溪,已然是心有所属。

“好了大人,我得赶紧走了。晚了误了事,姐姐可是要责罚的。”葵子轻施一礼,对院儿里几个平时侍候的仆役吩咐道:“宣纸太多,你们几个都随我一起去取吧。”说完,就带着她们匆匆离开。

只留了羿磻溪一人立在烟火门外。

铃儿事发被带走后,她的屋子就空了下来。烟火与葵子住的砚歌楼顶楼一下子只剩了她二人。这是一所只有三个房间的小屋子,比楼下规模要小许多。留下房侧一片天台,上有几大缸极好的梅花,花池里的几杆翠竹右边,还有一座架设在天台边缘几近凌空的小亭子,谓之“摘星亭”。因为出了铃儿的事后,众人惧怕烟火不敢再与她往来,所以楼顶除了几个平日侍奉的丫头以外,鲜有人烟。

羿磻溪呆呆地杵在烟火房间门口,心里很是纠结。要告诉烟子的事很是紧急,可耽误不得,但这样闯进去又着实无礼,这儿有没个可代为通传的人,又因不可张扬不能托付他人。思虑再三,羿磻溪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烟火的房门,掀开几重纱帐走到烟火床前。隔着月影纱帐、水晶珠帘和似有似无的沉水香的袅袅青烟,羿磻溪隐约看到侧卧着的烟火披散着头发,一大把青丝瀑布似的从枕上一直淌到帐外,看来烟火卸妆时并不仔细,簪在发间的一朵栀子还静静地谁在发上。那样美丽的长发。

“烟子姑娘?烟子姑娘?”羿磻溪轻唤烟火。

“嗯……是葵子么?”烟火带着睡意伸了个懒腰,掀开床前的帐幔坐起,那朵安睡的栀子就从发间跌落了,留下一串清香。

羿磻溪看着睡眼惺忪的烟火,略为凌乱的长发从腰间垂下,那张绝色之颜犹带睡意,双颊有团红晕。轻薄的衣料裹着烟火曼妙的身材,这件中衣的领口有些大了,露出烟火精致的锁骨。

这样娇憨的烟火,实在是对天下男人理智的考验。

见面前的似乎不是葵子,烟火眨了眨眼,猛地摇了摇头坐直定睛一看——

“羿大人,怎么是你?!”烟火有些惊讶,“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羿磻溪很是尴尬了,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深施一礼道:“在下无礼,冒犯了姑娘,平白损了姑娘清誉。在下并不逃避罪责,任凭姑娘责罚。”

清誉?烟火低下头将自己全身检查了一遍。虽说穿着极为随意,好歹裹得也是十分严实的,这是应该不至于像他说的那么严重吧。幸而来人是羿磻溪,烟火并不拿他当外人,对此也就不上心了。

烟火爽朗一笑道:“来的既是大人,烟子也就不介意了。烟子说过,大人是烟子今生可信可交心的知己,烟子对大人,又何必在意外面的虚名。何况烟子今日穿得不能不算严实,何来有损清誉一说?责罚更是不敢了。大人,一切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如是一番劝解之后,羿磻溪的脸色才稍有缓和。烟火轻轻地笑了笑道:“若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大人不会这般闯进烟子的房门。敢问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烟子?”

“确有急事。”

“那请大人去院外摘星亭细细一叙。”烟火刚想下床,想起自己还赤着双足,立马收回了脚,略带歉意地对羿磻溪笑道:“烟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雅观,还请容烟子梳洗梳洗。”

门外。摘星亭。

羿磻溪坐了一会儿,就见烟火从房内出来。一身月白重纱的对襟高腰襦裙,罩着素白轻纱的大袖衫,领缘及裙摆处有手绘的水蓝色缠枝莲花纹。过腰的头发用一支玉簪挑起一些,十分素雅。她匆匆地向摘星亭走来,长发在风中轻灵地跃动,层层叠叠的轻纱裙裾被风吹得上下起伏,似有波澜壮阔之感。路过那一盆栀子时,她轻快地折了一朵半开的栀子别在鬓边,那样的娇俏。虽是戴了面纱,也掩不住这动人的光华。

烟火走进摘星亭来,向羿磻溪施了一礼,轻轻笑道:“大人,请说吧。”

“来,姑娘请坐下细说。”

烟火让瑾姨对外放了消息,说今晚烟子将再度登台,绝对带来一场令人耳目一新的表演。闻言有烟子登台,慕名而来的人很多,有看过上次的表演还想再饱眼福的,有听说过上次表演的场面今日特地过来见识的。本来十分宽大的墨舞雅舍竟然坐不下了,进一步的不临时又加了几个位子。

众人翘首以盼的烟子的压轴终于要到了。琚儿下台后,所有人都重新打起了精神,却见舞台上并没有什么动静,反倒是出来一个覆着面纱的姑娘,,向大家深施一礼道:“诸公见谅。我家小姐说她必须在邀月亭里才能表演。”

墨舞雅舍实乃一片水泽,四方道路架于水上,四条路交汇于中央巨大的舞台,每条路的中点上分别建有聆风、簪花、怜雪、邀月四座亭子。其中独独是墨舞楼前的邀月亭为双层小亭,其亦为四亭之中面积最大的一座。说是亭子,实则面积只比舞台小一点。

远远地见丝竹乐班坐到亭后水榭上了。婢女们忙前忙后,抬了一大堆道具上来,又是搭梯子又是绑绳子,十分热闹,只是不见烟子的身影。

观众终于等得不耐烦了,虽不至于砸场子,却也有些小骚动。

正是纷乱之际,只听得琵琶大弦一拨,所有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见一个窈窕身影从亭侧缓缓走过来,墨色的双绕广袖曲裾,素白下裙,却都是极轻盈的料子,一路走来,那广袖,那裙裾,都在风中舞动,好不美丽。烟火擎一支长烛,白色的蜡上跃动着一点小小的火苗,在风中无助地燃烧,被风吹得几乎支离破碎。烟火凝望着那火苗,眼中满是希望与哀怜。她缓缓迈动着步子,口内喃喃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幅极为美丽的图画,现场鸦雀无声。

烟火走上亭子,躬身将长烛放到亭前的烛台上。刚才那个蒙面小姑娘手执一狼毫笔,饱蘸了墨汁,立在一极大的素白屏风前。邀月亭里挂着的不是帷幔,而是烟火亲笔所写的《思君赋》,长长的宣纸从亭檐上垂下,一条条地,都在风中飘摇,显得那样凄凉。音乐忽起,烟火将水袖一甩,开口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葵子举起了笔,在屏风上缓缓写下《诗经·郑风·子衿》。娟秀的小楷,却用狼毫笔写得极大,远远看来,是极为婉约的闺阁小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含着无限情思。

烟火收回了水袖,侧过身去颔首垂眉,神情哀怨,似悔,似恨,眉目间满是女子的娇嗔,惹人怜爱。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台下羿磻溪身旁男子脸上满是惊艳、贪婪,那一张还算英俊的脸上分明写着欲望,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厅内那抹墨色的清丽身姿,嘴角挂着邪佞的笑,令人作呕。羿磻溪看见他的神情,很是不屑地别过头去,却又冷冷地一笑,鱼儿咬钩了。

烟火回过身,正好对上不远处那道贪婪的目光。她明白了,这就是要钓的鱼。于是烟火忍住恶心偷偷地向他嫣然一笑,笑意直达眼底,更是让他着了迷,目光也越发大胆了起来。

烟火往前迈了一步,边舞边唱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伴奏声突然激烈了起来。烟火停住了舞,提起裙裾走上亭里的楼梯,手里高擎着那支长烛。亭旁水榭里突然涌出一群舞女,白色的长裙水袖随着她们翩跹的舞动在空中留下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圆,动作如此整齐,令人叹为观止。

烟火走上了二楼,将两只水袖一扬,朗声唱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舞女们的水袖跟着旋律舞动,忽又收了回来搁在颔下,将头一斜,嫣然一笑,左手的水袖像一条白练似的飞出。他们那与烟火同步的舞蹈打动了所有人,像一只只灵动的蝶,飞进了每个人的心间。水袖一回,亭上那个墨色的身影突然旋转起来,听得烟火高声唱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歌儿唱完,葵子手中的笔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舞女们也都垂首立着准备和烟子一道离场。烟火收了水袖往前迈了一站到亭边,亭边是一围不高的护栏。烟火向亭下众人深施一礼,起身时却踩到了裙角,一时重心不稳,向亭下跌去。

众人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女子的哀怨里没回过神,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烟火从上面落下来,长发在空中散开,落下许多珠钗。长长的水袖全部被甩了出来,像是飘散在空中的两缕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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