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燎世 正文 第八章 By竹以书烟

十日后的清晨，烟火刚洗漱完毕就听得门外脚步匆匆，连忙垂下面前几重纱帐，坐到床沿上。

葵子进来笑道：“姐姐，你看这个三人是谁？”

烟火透过纱帐一望，似乎有两女一男垂手立于纱帐之外。

“这几位是……”

“奴婢采萍，见过烟子姑娘。”

“小的二黑，见过烟子姑娘。”

“妾身白月辉，见过烟子姑娘。”

烟火轻轻一笑，果然是他们！

“大家不必多礼。烟子只是一低贱的歌女，受不起如此大礼。”

“姑娘对妾身有大恩，理应受妾身大礼。”白月辉的声音里满是感激。只见三人齐齐下跪行稽首大礼——

“多谢姑娘成全！”

烟火一惊，立即起身想去扶他们，差点要冲出帐去。没想到这三人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至此！原本只指着他们记住这份人情，今后可助自己一臂之力，谁知这事对他们影响如此重大！烟火连忙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烟子如何担当得起！快起来快起来，莫教烟子折寿！”

“多亏了姑娘找到了妾身，才让妾身报了这多年来心中的仇恨，而今铃儿已经被发配边关没为军妓了！”月辉大仇得报，很是开心，“妾身今又与陈五郎和离，虽是白璧蒙尘声誉受损，今后实难再嫁。但是这自由之身，却是妾身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妾身还要多谢烟子姑娘成全！”

烟火长眉微蹙，“而今，你靠什么为生呢？”

“做衣服。妾身从前年轻时的衣服都是妾身亲手缝制。而今好多衣服穿不了了，却也不敢丢了妾身的手艺。而今妾身做的衣服仅是第一批就很是畅销呢，所得银钱除去妾身的日常开销之外大有剩余，妾身都拿去赈济灾民了。”

烟火的眉舒展开了，没想到月辉姑娘还有这一项手艺。她能衣食无忧，那就是极好的了。而且，似乎今后的演出服都有着落了呢！烟火勾起了奸诈的笑。

“那……”烟火看向采萍与二黑二人，“你们如今近况如何？”

二人轻施一礼，听得采萍笑道：“多谢姑娘不计前嫌宽恕奴婢，还成全了奴婢与二黑哥，奴婢夫妻二人感激不尽。而今二黑哥得了左相大人器重，成为了左相大人的贴身侍卫。奴婢们变卖了所有祖产，搭上我二人的所有积蓄，置办了一处很好的府宅，开了一处绸缎庄，如今上下和乐，这日子，也好过了起来。真真是从前所比不得的。”

烟火很开心地笑了，轻声道：“不过十日功夫而已，大家都得了自己的幸福，真好。”

“要是哪天，姐姐也给妹妹找了个好姐夫，那才真是幸福呢！”葵子突然插进一句话打趣烟火，逗得众人都掩嘴偷笑。

烟火却羞红了脸：“妹妹住嘴！又拿我调侃！”烟火眼珠一转，笑道：“怕是妹妹自己想嫁人，却拿我开涮！”

“你！”葵子立即站起来，嗔怒道：“泼烟子，看我不拧烂你的嘴！可别怪我不顾及你尚未梳妆！”说着就作势要冲进纱帐来。

“诶别！妹妹饶命！”烟火假意讨饶，却仍向月辉那一行人笑道：“看呐！为这一句话就恼了，将来我的好妹夫可不得惧内成什么样！”

“你还说！”葵子脸上两团娇羞的红晕煞是好看。

正是屋内闹成一团之际，只听见“笃、笃”两声敲门的声音，葵子停住手看向门边，只见一个绿裙娇俏，绾着小巧双丫髻的清秀少女站在门边。

“采菱？”烟火认出了她，“不知采菱姑娘有何贵干？”

采菱甜甜地一笑屈膝道：“贵干倒是谈不上。夫人请烟子姑娘去账房一趟。”

瑾姨？烟火有些疑惑，还是对采菱道：“采菱，你先去吧。我绾了头发就来。”

采菱得了话，自己先回去了。采萍月辉等人也跟着告辞。一时间，房内只剩了烟火与葵子二人。

“小姐，我帮你梳妆可好？”葵子笑得甚是单纯，与烟火眼里的波澜起伏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烟火轻轻答应了葵子一声，心下不住地打起了算盘。瑾姨这时候找自己去账房，是好事还是坏事？烟火思虑片刻，终于展开了那轻皱的长眉。抬头一看，镜里自己绾着倭堕髻，只在发间别了零星一弯玉珠绕于髻尾，很是清素。一缕素白轻纱覆面，更增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感。身上是月白重纱银线幽兰纹样的诃子裙，水蓝衣缘旁还有一线缠枝纹。这身衣服，还是娘亲手缝制的。

烟火不由勾起了嘴角，“葵子，谢谢你了啊。我们走吧。”

“啊？可是小姐，人家没有请我啊！诶小姐，你别拖着我走！小姐……”

墨舞楼。

“烟子，来，坐。”烟火刚一进门，瑾姨就拉着烟火坐下，着采菱给烟火倒了一杯茶。

烟火看着瑾姨笑盈盈的脸，捧起茶杯啜了一口茶，顿觉丝丝绿茶的清雅幽香萦绕舌尖，的确是极好的茶叶。但烟火无心细品。她开门见山地问道：“瑾姨找烟子来有什么事？”

瑾姨大概没想到烟火这般直截了当。她愣了愣开口道：“是这样的。烟子啊，你一夜成名，瑾姨也知道你的才华是少有的。可以说，烟子，你今后一定是前途无量。”

“瑾姨有话不妨直说。”

“烟子，瑾姨想留住你。为了墨舞雅舍，也必须留住你。所以，今日相邀，就是为了商议你和葵子的薪酬问题。”

“工钱？”烟火有些诧异，旋即笑了，笑得十分淡然，“瑾姨，你应该明白的，烟子不在意钱财。”

瑾姨赞许地一笑，烟子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但是，人生在世，不可能不用钱。瑾姨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也知道你向来不缺钱使。可是烟子，咱们女子也可以自食其力，自己赚的钱，用起来也会心安理得些。放心，瑾姨开的价，绝对够你日常开销,还会有许多结余。”

“您明说了吧。”瑾姨也真是的，虽说自己不在意有无薪酬，但是该拿的钱，更可况是送到嘴边的钱，不要白不要啊！

“烟子，你的月薪保底是五百两，葵子的比你少点，保底七十五两。月底有分红。管住，但是不管吃。若是自己有什么想吃的，买了菜在自己的小厨房做就是了。若是懒得做么，墨舞楼的大厨房也支了炉灶，饭钱在工钱里扣就是了。”

“那就如您所说。”烟火很有礼的颔首，心里却是十分疑惑，瑾姨在那日将铃儿说得如此重要，而今因了自己，铃儿被发配边疆，没为军妓，怎地瑾姨今日还笑盈盈地跟自己商量工钱的问题？

“瑾姨，您今日找烟子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商量工钱这事吧？”烟火定定地看着瑾姨。

“那……烟子，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事呢？”

烟火颔首不语，却轻轻转了转腕上的银镯，缀在镯子上的小铃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瑾姨笑了笑，兀自又倒了一杯茶，轻轻呷了一口。沉默片刻后，她轻声笑道：“就知道你是一个明白人。可是烟子，你如此明白的人，怎地又跑来问我？”

烟火淡淡地道：“听您亲口说了，总好过自己瞎猜。”

“我又何尝不想救铃儿？可她干的那些事……我也实在是救不得她了，毕竟众怒难犯啊！更可况，这事还有左相大人插手，我即便是想救，也是无能为力了。”

“你就一点儿也不恨我？”

“为何要恨？”瑾姨笑得十分讥讽，“错的本就是铃儿。我曾多次想惩处铃儿，但都下不了手。本来，抚养收留铃儿只是我丈夫临终前的嘱托罢了，这多年来，我对她也算是尽了我的职责，她自己不争气，咎由自取，也都罢了。随她去了。”

烟火看着瑾姨，她的神情十分平静，也稍带着一丝叹息，似乎真如她所说，今后再不在意铃儿了。但是，烟火的心里就是有些惴惴不安。

“烟子，你与左相大人的事，我不想插手。”瑾姨突然蹦出这话，吓了烟火一跳，“我知道，你有大志向，我就不再干涉你的那些事了。今后成也好，败也好，一切自求多福。只两点，请一定要注意。第一，记着，只要你还在我墨舞雅舍工作，每次该你的演出，你都得尽心尽力地表演；第二，我是一个商人，我只看重我自己的利益，所以你得保证，今后无论成败，都别拖累我墨舞雅舍。其余的，都随便你折腾了。”

烟火浅浅一笑，瑾姨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而且极为聪明，观察细致入微。于是她暂且抛下心头那些子疑虑，很认真地对瑾姨承诺到：“瑾姨开明，烟子感激不尽。烟子答应瑾姨，无论如何，烟子都不会忘掉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会伤害墨舞雅舍。”

“那就好。去吧。明儿个的压轴还是你的，记得好好准备。”

“是。烟子告退。”烟火施了一礼，转身出房门向砚歌楼走去。

“姐姐，瑾姨找你什么事呀？”刚出墨舞楼，葵子就迎了上来。彼时已快到正午。

“先回去再说吧。”

葵子见烟火如是说，也就不再追问。但是看着烟火紧缩的眉头，葵子心里又有些不安。什么事，能让自家小姐如此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