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燎世 正文 第三章 by竹以书烟

自从上次表演之后，烟火的名字传遍了整个月刃城。每天都有人堵在墨舞雅舍门口，要求见烟子姑娘一面。墨舞雅舍也有过不少才艺卓绝的姑娘，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像烟火这样，受到几乎所有观众的追捧。

“那是因为，我身份神秘无人知晓我的底细。而且，我戴着面纱，他们不知我的面貌，自然觉得新鲜好奇。而且，月刃城里从未有过这么有新意的节目，不是么？”烟火懒洋洋地趴在筝上，如是回答葵子的问题。

“那么小姐，这位也同他们一样么？”葵子拿出刚收到的帖子，“前儿个晚上那男的已经下了三道帖子来请你到他府上一叙了，这是第四道。”

烟火拿起卡在琴弦间的三张帖子，大红碎金的纸，用料考究，做工都极为精细。四张帖子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邀请烟火至其城南别苑小叙的。

“到底是大户人家啊，多高贵，”烟火狠狠地将帖子上的碎金箔用簪子剔下来收到盒子里，“看不起舞女么？连请个人都只是去别苑，怕我脏了他府里的地儿么？别苑，哼！他当我烟火是可以被金屋藏娇的小妾么！”

“小姐，你先别生气，”葵子连忙解释，“奴婢去打听过，这位公子是当今左相羿磻溪，身份特殊。你看他的这些帖子，落款都只有一个“章”字。他只留下表字子章中的一个字，就说明他不想张扬。所以小姐，只请你到别苑，也是无奈之举么。”

“哼，宰相了不起？”烟火轻嗤一声，但马上想起母亲的叮嘱——要多结交朝廷大员，多见见世面——那么，似乎自己应该答应他的要求。

于是烟火撕掉被刮得不见一点儿金箔的帖子，将装金屑的盒儿收好，对葵子说：“葵子，咱们走。”

葵子还没反应过来：“走哪儿？”

“城南蒹葭苑。”

“啊？”葵子一时被烟火态度的大转弯吓到了，“小姐，你不是不去么？”

“哎呀问那么多干嘛！就当去吃霸王餐成不？”烟火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拖着葵子就出了门。

“小姐，墨舞雅舍里不允许私相授受的！”

“哎呀！”烟火停住脚捂住葵子的嘴，“你小点声！我们这叫赚外快。属于正常的业务拓展，不叫私相授受，懂么？”

“那，你的安全问题呢？”

“放心我自有办法。”烟火胸有成竹地说。自打从家里出来以后，烟火从未担心过自己的安全。凌寒裳对烟火从小如此疼爱，她怎么会放心烟火独自在外生活？永国公府的守卫可不是吃素的，他们知道应该守护谁。

城南，映川湖畔，蒹葭苑。

烟火与葵子匆匆赶到时，羿磻溪的管家正带着一班下人在蒹葭苑门口迎候，只是，却见蒹葭苑深墨色的大门紧闭。

“见过烟子姑娘，”管家上前对烟火深作一揖，“少爷已在映川湖上画船里摆好了酒席，还请姑娘移步。”

烟火挑起眉，“是我们这种女子低贱了还是怎的？连别苑的大门都不配进去？”

“姑娘误会了。只是少爷说，映川湖的湖光山色比蒹葭苑粗陋的房舍要好上许多，请姑娘共同泛舟湖上，以天地间所有景物相待，方是对姑娘的礼遇。”

“老伯倒是会说话的很，多谢。”烟火浅笑着向老管家欠身，“烦请老伯前面带路。”

“姑娘请。”

跟着管家走了不久，果见一艘画船泊在岸边。那画船却不同于其他画船的朱漆彩绘，只是素净的黑漆，挂着月白水墨纱帐，垂下三对白玉壁，那是极有意韵的。羿磻溪一身白色银丝暗竹纹直裾，外罩玄色鹤氅，与四周宁静的山水相呼应，丝毫不觉突兀。

烟火看着自己淡蓝色绣白莲的齐胸襦裙，觉得自己的娇俏是不是破坏了这景致。正郁闷着，一阵风吹过来，船有些摇晃，羿磻溪连忙过来想扶着烟火，烟火向他略微欠身，自己却避开羿磻溪，扶着葵子上了船，又回身将葵子拉上了船。如是一串动作，却让羿磻溪的神情颇有些异样。

烟火见葵子站稳了，才放心地回身向羿磻溪道了万福，问：“不知公子今日找妾身所为何事？”

烟火这般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羿磻溪倒有些惊讶，更觉烟火不同寻常。于是羿磻溪颇恭敬地向烟火拱手，“咱先坐下再细说可好？烟子姑娘这边请。”

烟火欠了欠身，在桌边坐下，又道：“公子若是有话，请直说。”

“姑娘真是聪明，在下也就直说了。看姑娘风姿，绝非凡人。在下冒昧，敢问姑娘，你是谁？”

烟火在面纱下勾起唇角，“公子知道的，妾身贱名，烟子。”

“姑娘不愿说也罢。”羿磻溪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昨日看姑娘的舞姿，真是惊为天人，怕是在整个月国也再无几人能敌得过姑娘了。在下心想，姑娘的容貌，也该是极为美丽吧？”说完，将酒杯递给烟火，“姑娘请用。”

“多谢公子，只是妾身向来体弱，大夫说妾身不宜饮酒。公子通情达理，该不会强人所难吧？”烟火在面纱下笑得慧黠，“至于妾身的容貌么，公子只看这面纱便可知了。妾身虽然会跳几支不像样的舞弄几下琵琶，但是这张脸却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望公子谅解。”

“面纱虽多为遮丑，但也可以掩美。一块面纱将倾城的容颜遮住了，那夺目的光华也被掩住了，也许这样，会少了许多麻烦。姑娘说，是么？”

“那是自然。只是，妾身就没了那样面纱遮美的福份。”

“姑娘福泽深厚，何必妄自菲薄。”羿磻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姑娘口口声声妾身。贱名之类的，但是在下瞅着，姑娘绝非那等平庸秋娘。”

“公子谬赞了，妾身不过一寻常舞女，无非会点雕虫小技，甚至连最基本的美貌都没有，实在不堪当此赞誉。”

“姑娘若真只是寻常舞女，那又怎么能够只身一人进入墨舞雅舍？又怎么凭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名动京城？”

“公子错了，妾身并非一人。妾身还有葵子。”

“呵呵，姑娘果然风趣……”羿磻溪被烟火的回答弄得有些错愕，竟不知如何应答，只好跟烟火打马虎眼儿。

“风趣？公子才当真风趣呢！下帖子将妾身请到蒹葭苑来，在这湖光山色之中却不细赏，满桌佳肴却一口未动，妾身一介舞女却不让妾身歌舞，只是拖着妾身说了这一长串稀里糊涂的话，公子，这究竟为何呀？”

“为何？在下觉得，姑娘该是明白得很。”

“明白什么呀？妾身还等公子明示。”

“这……”见烟火揣着明白装糊涂，羿磻溪有些急了。

“这天色已晚，妾身还有事要办，望公子允许妾身告退。”烟火站起身向羿磻溪欠身请辞。

“呃……如是，在下就叫人护送姑娘回去。”

“不必麻烦了，妾身与葵子自己回去就是。多谢公子好意。”

“那好。烟子姑娘，今日一叙甚是投缘，五日后，仍然在这映川湖上，不见不散。”

“妾身会尽力赴约。”烟火说着，双腿却杵在船上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菜肴，“公子啊，这一桌子菜你说要是倒了，那该多可惜……”

羿磻溪无奈地笑了，“姑娘若是喜欢，在下就叫人将菜包了与姑娘拿去。”

“那便多谢公子。葵子，带上吧。”烟火向羿磻溪深一屈膝，“妾身告退。”

墨舞雅舍。

葵子一边把鸡腿从烧鸡上撕下来一边问烟火：“小姐，你们今天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烟火优雅地抿了一口茶，“那当然啦！因为我是你家小姐么！”

“那，小姐，你给我解释解释？”

“这还不简单？他句句都是在套我的话呢！只因我这凭空冒出的小小女子锋芒太盛，令他捉摸不透，他这是在摸我的底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呢？”

“当然不能说！娘让我化身为墨舞雅舍的舞女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你看现在羿磻溪和右相刁剑明里暗里斗争得那么厉害，咱们永国公府虽然没有实权，却也有些势力。别忘了，娘的背后是皇后娘娘！若是让他知道，还不拼命拉拢我？官场险恶，我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那么，小姐这样做，就可以独善其身啦？”

“怕是不行喽！”烟火放下茶杯，“前儿个的表演太惹人瞩目，羿磻溪怕是已然知道我绝非等闲之辈。他很有可能会利用我的才华去帮他在对手那里帮他打探情报，后者把我献给圣上以博圣上欢心，要么就是献给其他王公大臣，以此拉拢人心。”

“这可怎么办呀！”

“所以我才宣称自己相貌丑陋，这样纵使我才华绝世，他也不会利用一个丑女去拉拢好色的那些王公贵族。但是，我怕他未必相信。看来，我们要早做准备。”

“做什么准备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烟火得意地一笑，突然叫住葵子：“葵子你给我留个鸡腿儿，别吃那么快呀！”

“咿呀！小姐！从小到大你吃的还少么？为啥要坑这一顿？”

“送上门的买卖，不要白不要！”烟火说着，把鸡腿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