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燎世 正文 第一章 by竹以书烟

“娘——”脆生生的声音从院儿里传来，凌寒裳忙将手里的金簪装进匣子里，起身准备去接女儿。

女儿却已先挑帘儿走了进来，一水儿淡蓝对襟齐胸襦裙，配着粉蓝缠枝半臂和粉蓝轻纱披帛，胸前系着两个小巧单耳蝴蝶结，垂下两枚小小的玉环绶。松松挽着双丫髻，发间左右缀着一对蓝玉大蝴蝶，垂下一对银铃儿小坠子。瘦小的瓜子脸上两片火烧样的两片朱红的薄唇，勾出欣喜的笑意，淡淡的一弯细眉下一双杏眼，像汪着一泓清泉样的透亮，迸发出温婉灵巧的光来。眼底深深的笑意多么纯洁，仿佛能感染所有人。女儿怀抱琵琶，笑意盈盈地向自己走来，银铃发出清脆的乐声。

“娘，”女儿蹦到自己面前，轻快地屈膝请安，然后笑道：“师傅说女儿的琵琶技艺已经超过他了，又该给女儿换琵琶师傅了哦~”说完俏皮地眨眨眼。

凌寒裳爱怜地看着14岁的女儿烟火。她才14岁啊，却已换过五六位琵琶师傅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烹饪乐舞，这些都难不倒天资聪颖的小女儿。烟火她是怎样一个天才啊，上天几乎把一切女子能拥有的天资都赋予了这个14岁的女孩。

凌寒裳浅浅地一笑，温和地说：“小烟又把师傅打跑啦？来弹一曲给娘听听。”

烟火看着娘脸上和婉的笑，很乖巧地坐在凳子上架好琵琶，转轴拨弦之后，她清了清嗓子，空灵的声音从口内飞出，和着琵琶低婉的调子，别有江南女子的柔媚。只听她唱到：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是易安居士的词，向来是烟火心中至爱。曲子为烟火亲谱，曲调轻柔婉约，却不失豆蔻少女的灵秀。曲子的弹唱难度不低，非琵琶熟手不能驾驭，且定要少女才能弹出那词中女子的灵气。

烟火如今的水平，在整个月国，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一曲唱罢，烟火放了琵琶，浅笑着问凌寒裳：“娘，可否给女儿找个新师傅？”

凌寒裳无奈地笑笑，伸出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小烟，以你现在的水平，堪当你师傅的人能有几个？要娘说，你还是自己多加揣摩练习，找师傅么，却实在是不必了。”

烟火闻言，很乖巧地点点头，抱起琵琶笑道：“那女儿先回去练习啦。”

“别忙，”凌寒裳叫住烟火，“娘还有话跟你说，先坐下。”

烟火又回来放下琵琶坐在母亲下手，恭顺地颔首低眉。

“小烟，你是永国公家唯一的小姐，身份尊贵。你爹走得早，娘一个人操持家业也不容易。娘这身体是一年差似一年了，今后永国公府的家业全是你一人的，就算你今后要出嫁，这些也都会是你的嫁妆，你也须得会打理。这项倒权可放一放，出去多见见世面才是要紧。咱永国公府不比那些小门小户，咱不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小烟你今后纵使出嫁，你的身份也决定了你将是诰命贵妇，不能跟井底之蛙似的。娘想让你多了解了解朝堂局势，明白人情世故。”

烟火是月国永国公杨永宁唯一的女儿。杨永宁比凌寒裳大了整整二十岁，凌寒裳嫁给杨永宁时烟火已经出生了，那时凌寒裳是皇后乔清歌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年方16，而杨永宁亦是皇后的近臣，为人并不十分清白，好色成性，已有40岁！凌寒裳挺着肚子向皇后请求嫁与杨永宁，皇后虽有疑窦，却无奈于凌寒裳的苦苦哀求，请皇上下旨将凌寒裳嫁与杨永宁。因皇后心疼凌寒裳，又将杨永宁封为永国公。婚后不久，烟火就出生了。凌寒裳不同意烟火姓杨，索性废了烟火的姓氏，直接唤作烟火。而且凌寒裳对杨永宁一直淡淡的，几乎不与他说一句话。烟火五岁时，杨永宁就病逝了。

所以烟火心里一直有个疑影儿，当年是不是杨永宁强迫了凌寒裳，否则那样年轻美貌的母亲，怎么会下嫁给一个好色成性的40岁的大叔呢？尽管那五年里杨永宁对烟火母子一直不错，但烟火对他总是恨恨的——种种迹象表明，杨永宁似乎真的对凌寒裳干了非人的行径！

杨永宁死的那天，烟火没有为他掉一滴泪。但他留下的产业和地位的确是让烟火母子后半生衣食无忧享尽荣华了的。这偌大的家业，今后烟火还真得要操持起来。为了挑起这个担子，烟火真是必须得闯练闯练。

于是烟火问道：“那娘，女儿应该怎么做？”

凌寒裳看着女儿，“娘想，让你去墨舞雅舍。”

墨舞雅舍是月国有名的交际场所，据说其主人很有些势力。。雅舍的客人非富即贵，除江湖豪强商贾富户之外，也不乏皇亲贵戚，高官厚爵者，他们几乎掌控着整个月国的命脉。雅舍内却无嫖妓赌博之事，有琴棋书画，轻歌曼舞，诗词歌赋，表演者均为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个个虽无十分的容貌，却都有极高的表演水平。

要结识上层社会的人，墨舞雅舍的确是极好的地方。而且以烟火的才学，完全可以在那儿赢得极高的声誉。

所以烟火抱起琵琶屈膝道：“女儿明日就去。女儿告退。”

次日清晨，烟火抱着琵琶只身前往墨舞雅舍。遵照母命，她戴上了面纱。

墨舞雅舍的管事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面色温善，语气平和，眼里分明透着精明果决。她叫何瑾颜，大家都叫她瑾姨。

下人来通报有人应聘时，瑾姨忙从内室走了出来，但看着面前纤弱瘦小的烟火，她有点诧异。她堆起笑问烟火：“小姑娘，你多大啦？”

烟火如实回答：“十四。”

居然只有十四！瑾姨颇为诧异，问：“你的父母呢？”

烟火垂下头，“这个……不说可以么？我可以保证，我家世清白。”

瑾姨看着烟火怀里的琵琶，又问：“你会弹琵琶？”

面纱下烟火浅浅一笑道：“不止会弹琵琶。”

什么？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瑾姨颇为不信，道：“你与我一一展示出来。”

烟火淡淡一笑，随即听命地摆弄起了笔墨纸砚，古筝琵琶。她的舞，天魔之态；歌，有裂石之音。琵琶技艺登峰造极，古筝较琵琶略为逊色，却已高出许多成年人数倍。她写的诗词风格清丽，字里行间却不失壮志凌云，而烟火的书法苍劲大气，完全不像出自一个14岁的豆蔻少女之手。

忙了半日，瑾姨已是极为惊诧，但她也极不解，这样才华惊世的女子为何执意到我墨舞雅舍？看样子她绝非一般人家的女儿，但她又不说自己的家世背景。以墨舞雅舍的标准，只要姑娘有才华有能力，家世背景是不用透露的，所以对于这个，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但无论怎样，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绝不能放炮。瑾姨以她敏锐的目光看出，这姑娘有大红大紫的能力，她可以给墨舞雅舍带来丰厚的收益。于是瑾姨马上问烟火：“姑娘叫什么名字？”

烟火答道：“瑾姨叫我烟子就好。”

“好的烟子姑娘，从明天起你就是我墨舞雅舍的舞娘，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干其他职业，薪水叠加，如何？”

烟火浅浅一笑，颔首道：“那就这么定了。”

瑾姨看着烟火脸上的面纱，“只是，你这面纱……”

“面纱还是不摘为好，烟子自有盘算，瑾姨放心。”烟火慧黠地一笑。

“也行，你回去准备吧。”瑾姨很宽容地同意了烟火的决定。

下午，烟火购置了一些衣物首饰，早早地就睡了，明天可要干点儿体力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