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人生若只如初见
楔子·人生若只如初见

烟火燎世 楔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By竹以书烟

“启奏陛下,”月国右相羿磻溪站在重纱帐外躬身道:“潇国罪奴刁剑夫妇已押至京城。”

“把他们带到城楼上。”帐里传来轻柔的声音,透过重重薄纱依稀可看出妆台前女子窈窕的背影。

“这……”羿磻溪好看的长眉皱在了一起,“似乎不合礼制。”

“朕说,把他们带到城楼上,”女子又重复了一次,声音依旧清婉,却分明透着威严,“朕随后就来。”

羿磻溪一愣,旋即自嘲地笑笑,自己面前的可是月国女帝乐烟火,自己一介臣子,只有听命的份儿,何况这位28岁就打出天下江山的帝王,文治武功皆是不用怀疑。于是恭敬地行礼,“臣遵旨。”起身时,羿磻溪看到重纱帐里,他的陛下似乎一身火红的装束,不知怎的心里泛起隐隐的不安。

纱帐内,烟火转过头去,看着羿磻溪颀长的背影,不由轻轻勾起嘴角。14年了,溪哥越发壮实了,但为什么,自己更怀念从前那个溪哥呢?烟火垂下眼眸,转过身来将最后一支凤凰金钗簪进发髻里。

面前妆台上菱花镜里,映出一个火红的身影—额下一卧细眉,弯如新月,淡若岫烟;眉下一泓清泉,似深谷中的潭水,幽深平静,波澜不惊。一点朱红小口勾出浅浅的笑靥,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也掩不住这倾城的光华。三千青丝高高绾成繁复的发髻,金丝凤冠昭示着主人的高贵,左右一对朝阳金凤挂珠步摇垂下金丝镂空如意坠儿,在耳边轻轻摇曳着闪烁出点点碎金。一席水红重纱交领广袖齐胸襦,外罩火红烟罗暗纹大袖衫,丝丝缕缕的金线绣成百鸟朝凤暗纹,在烛影的跳动中若隐若现—真真华贵妖异到了极点。

这身行头,烟火只穿过两次。

风刮起来了,撩起殿里的纱帐,吹动了烟火层层叠叠的裙裾。烟火抱起琵琶向殿外走去,脚步匆匆舞起层层轻纱,让她仿佛从虚无飘渺间走来。环佩相击,铮铮之音如同天籁。

月刃宫城城楼。

月刃城的宫城是在前朝基础上扩建的。因城楼本就华贵大气,加之虽历百年风霜却依旧保存完好,月国上下又崇尚节俭,所以自前朝建国至今,虽有百余年光阴,但城楼依旧巍峨坚固,一如往昔。此刻城楼上满是禁军,森严地将成楼围得水泄不通。刁剑夫妇二人着无缘粗布之衣,在风中瑟缩着跪在地上。

刁剑听到细碎而匆忙的脚步声,略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位红衣火裙的女子怀抱琵琶,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向自己款款走来。

那是—烟火?

七年未见,烟火的容颜一如往昔。但是,七年前,正是自己意气风发之时。是她让自己沦为阶下囚!刁剑眼里燃起熊熊怒火,拳头攥得紧紧的—烟火,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许久不见,竟是故人来了。”烟火走到刁剑面前的龙椅上坐下,笑容依旧清浅。

“臣等参见陛下。 ”一排排的人齐刷刷地跪下了,向他们至高无上的皇帝表示臣服。

“平身。”烟火居高临下,周身散发着帝王特有的魄力,与她那江南女子似的温婉容颜显得极不协调。

“杭皇后,”烟火低下头看着伏在刁剑身边发抖的杭樱柔,“这儿风很大么?还是……”烟火眯起眼,“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害怕啦?”

杭樱柔闻言吓得脸儿刷白,忐忑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忙磕头如捣蒜,“罪妇万死,望陛下高抬贵手,放罪妇一条生路。”

“那是自然。潇国的皇后娘娘位分尊贵,又是我大月的功臣,”烟火颇有深意地说着,如愿看到了刁剑浑身一震,双拳紧紧攥着,于是接着说道:“娘娘怎么会有罪呢? 娘娘为我大月提供了那么多情报,让我大月的军队所向披靡,理应受到大月的礼待呀!”

杭樱柔忙殷勤地拜倒,“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但是……”烟火邪魅地笑笑,“这女子出嫁从夫,朕虽不能让你与刁剑同罪,却也不好将你夫妻二人拆散。这样,朕将这权力交予你的丈夫,让他来决断你的命运,以此来报答娘娘对我大月的大恩!”

杭樱柔一听瘫倒在地,带着哭腔哀求道:“陛下,陛下饶命……刁剑,刁剑他会杀了我的……陛下饶命啊……”

烟火的笑意更盛,在杭樱柔眼里,那绝世的笑靥显得如此可怖,只听她说道:“怎么会呢?你们可是十多年的患难夫妻啊。”烟火看向刁剑,“刁剑,朕把你的夫人还给你了,要好好待她哦……”

“多谢陛下。”刁剑的声音里燃着熊熊怒火。他直起身来看着杭樱柔,眼里尽皆嫌恶。

“阿剑,阿剑,”杭樱柔见烟火不肯收回成命,连忙爬过来抱住刁剑的腿,低低地乞求道,“不要杀我好不好……别杀我……阿剑,我们,我们是结发夫妻,你不能杀我的……”

“你不配叫我阿剑!”刁剑踢开杭樱柔,怒吼道,“我平生最讨厌背叛!杭樱柔,你不再是那个聪颖灵秀的阿柔了!阿柔早已经死了!死了!”

“阿剑……阿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杭樱柔伏在刁剑脚下,满面泪光,语无伦次。

刁剑猛地抽出侍卫的佩剑,闭上眼用力向杭樱柔迅速刺去,一剑封喉,准确无误。杭樱柔还来不及反应,就倒在了冰凉的砖石地上,脸上犹带泪痕。

刁剑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杭樱柔,长发披散,麻布衣衫,不施粉黛,记忆中,她从未如此狼狈过。她才39岁啊,19岁就跟者自己,到如今,整整20年!20年前,她还是个面带红晕的娇俏少女,灵敏聪慧,扶持着自己一步步登上顶峰……可是,她也变了啊,变得越来越冷血、心狠。本来,这对自己的野心有很大的帮助,可为什么,自己对她,越来越觉得厌恶了呢?刁剑抬头看着烟火,连她,这个自己多年来的敌人,也不再是当年单纯清婉的小女孩儿了。

烟火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问他:“刁剑,你是不是觉得朕变了?”

刁剑垂下头沉默不语,眼里却涌起无限沧桑。

“朕是变了,变得狠辣,果敢,再也不像当年那样单纯明净了,”烟火无奈地笑笑,“你看这一身的珠翠,从前,朕一向是简衣素簪的。那时候多好啊,没有杀戮,没有仇恨,只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少年不识愁滋味么,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最令人怀念……”

刁剑抬头,突然发现烟火的眼里泛起些许清澈的眸光。那样清纯的神情,是多年不见的。

但那眸光很快不见了,烟火的神色突然变得狠厉,“刁剑,若不是你,朕又怎么至于变成这样!你起祸兴兵,搅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刁剑扯出一丝苦笑,“乐烟火,以你的性格,会饶过我么?哼,你怕是早已恨我入骨!”

烟火抱琵琶的手已几乎将弦扯断,她将琵琶放在龙椅上,甩出藏在袖里的水袖,化布为刃直冲刁剑的咽喉,道;“对,朕是不可能再放过你了!”

刁剑眼神一凛,握紧了手中长剑,向那水袖一劈,但烟火马上抽回了水袖,反手将另一只袖子迅猛地往刁剑胸口一击,刁剑立即往后紧退了几步,只觉口内腥甜,吐出一大口血来。

两旁兵士连忙跑来紧紧围在烟火身边保护着她,但烟火挥挥手让他们散去了。烟火傲然立在刁剑面前,挑起眉道:“刁剑,以朕如今的武功,就凭你,莫想伤朕分毫!別妄图与朕同归于尽了,那只是困兽之斗,朕赐你自尽!”

刁剑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烟火,一身火红的衣裙,云鬓高绾,眉眼如画,带着王者特有的藐视苍生的傲气。他突然想起当初初见烟火时,烟火还是14岁的女孩儿,略带稚气的脸上一抹少女的红晕,一身娇俏,淡淡地笑着。

如果,这一切都不发生—自己仍是月国的右相,与阿柔相亲相爱—那该多好!

刁剑对着月国皇陵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了然地将长剑架在颈间,用力一割,鲜血喷涌而出,刁剑的神识正渐渐离他远去……

烟火听见了飞溅的血雨中刁剑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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