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月陌城城主(上)
第十三章:月陌城城主(上)

遗失森林

琉沫追随着血迹,混杂着残枝败叶的泥水漫过了他的鞋跟,宛如藤本植物攀附在他的鞋面上。

“附近血腥气很重啊。”梓优心里想着,没有佑明在他们身边,正面遇到恺特城的血宠,那绝对是成了它口中的美味。这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不好的兆头。

他的毡帽早已打湿,被他系在后背,他撸起袖子,抹了抹打在脸上的雨水,金色的发也被他直接捋到耳后。

“……”琉沫抬抬眼镜,六棱灯照着已经被雨水拍打在他沾满泥泞的鞋子上。他的单片眼镜上已经满是水珠,他的衣服也湿漉漉似乎轻轻一碰就连着珍珠项链般的水滴一串串的落下。他的眉心拧成一团,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由于和佑明分开的缘故,在遗失之森行进也不能像之前那般毫无避讳,血宠毕竟将会是他们的头号大敌,这使他们的行程变得极其缓慢。

“……根本没法辨别出佑明和晗木的气味了。该死的,这里气味太多了。”他搓了搓叶片,上面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掉了,本来已经不便他们寻找了。再加上这么多干扰的因素,这让难题难上加难。

……

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仔细小心,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动静声响,六棱灯也变得尤其的敏感。在雨点的敲打下忽明忽暗。

琉沫上下的唇紧紧地抿着,眉头越锁越深,突然用手在后面压着他的背:“你听……” 他时不时拿出眼镜布,擦拭着自己布满水珠的眼镜,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南面。

梓优表情也谨慎起来,一步一随。密密紧紧的挨着琉沫。他步伐一步一步变得快起来,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光。他半俯着身子,手一直按在鞋筒里的刀鞘旁,以防万一。紧跟在他身后的琉沫,跟随,一连走了很久,近半个钟头,梓优依旧迅步如雷。

“……”琉沫拉住他。

“在这一路,有晗木的地方就有蓍草的味道。”梓优感觉到自己的手无法控制地不住地颤抖,好像被什么力量深深的压抑着,而自己身体本能的做出防护的措施。

他无名指上的指戒,闪着微亮的力量,可是无法释放,似乎是被什么阻挠着。他感觉他们现在追随的,正是将要爆发海啸的源头,他真切的感觉他正在逆着自己身上涌过的一浪一浪的力量,硬着头皮往前匍匐。

琉沫眉头紧锁。蓍草的味道?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在怀中的枪套上。他不详的预感更加深切了。

看到琉沫心事重重,梓优的心跳加速,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蓍草的香气截然停止。

“等下。”梓优感到了异常,两人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深深浅浅地呼吸,倚在树后,等待时机。他们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和雨水的混合,嘴唇也冻得发白而颤抖。

雨气蒸腾,隐隐约约之中,他们看到了那个散发着蓍草恶魔气味的男人。那个男人的气场十分强大,压得他们不得靠近半步。

千稚殿下?琉沫喉咙干涩,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这个从不踏出古堡一步的男人,就在艾尔城和恺特城交战的前夕前来,实在不知其用意。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千稚怎么可能来这穷乡僻壤?一向远离战争纷扰的月陌城,怎么会在两国开战的前夕来到这里?

那个黑夜中的男人似乎并未发现他们,继续往前走去。他身边的随从为他举着黑伞,跟着一步步往遗失之森深处走去。随从举得伞上的月十字的标志极其的显眼,琉沫看到那举伞随从的模样有几分眼熟。心里琢磨了一下,真的是他?

即使一直跟随在佑明身周的琉沫,也难得有机会会看到赛特千稚——赛特家族第三继承人的真容。

他带来了世界上一群新的信徒得信仰,将他的神秘供奉为与旧神起名的新神。可他宛如水中雾,镜中花,常年隐居在幽河以北的冥族境内的内陆——月陌城。

如果想去拜见这位月陌城城主——众信徒眼中的新神,实来不易。

传说中的月陌城城郊千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穿过千里的沙丘还有历来守着月陌城的生死门的三头犬的监视。在它的眼皮下没有人能从生死门中出来,也没有人可以从生死门外面进去。过了凶险的生死门,还有一片毒森林,世间千千万万的最毒物都在这里。

似乎在民间的传说中,一切都变得神魔化了。但三头犬的存在,是有据可考的。

千年前,灵族释放了火兽,原本只是想给蛮横无理的冥族一点苦头尝尝,却万万没想到,以它为导火索,世间竟掀起一阵捉兽狂潮。赛特家族的王者炽朔便将从地狱之境带来的重礼——三头犬赠与了他的第三子。

眼看着千稚逐渐消失在雨雾中。琉沫和梓优对视了一阵,心中有了决意。少顷,拔出武器,欲紧跟其后,一探究竟。“……”竟动不了,琉沫和梓优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石膏般,定在了原地。

在弱弱的月光下,他们才发现冰丝,丝丝缕缕宛如蚕丝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成了被蜘蛛丝束缚住的蝴蝶。这时,有个男人从他们身后缓缓走来。他面若冰山,唇如玉,眉如刀裁,一手打着塑钢黑伞,一手插兜,整个人笔直的仿佛一棵胡杨。

“滕零……?”琉沫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不相信自己往下的推测,难道自己一直跟随的真的是月陌城的……

千稚殿下?

……

滕零冷冷地站在他们身边,仿佛押送犯人一般:“你们必须和殿下保持距离。”他穿着笔挺的黑色正装,即使在如此瓢泼的雨夜里,他的皮鞋也干净光亮。

他有条不紊地站在离他们有两米的距离,像是专业保镖一般,不容有一丝懈怠地紧紧地盯着他们俩,脚底生根般笔直地站在雨中。

……

被算计了!原来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们尾随其后。梓优愤怒地瞪着滕零。“你们要把她怎么样?”他感觉到晗木的气息,虽然极其的微弱,但他的指戒却变得格外的敏感。

滕零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表情, 无视了他的存在。

森林里,除了雨点的声音,似有似无的还有了另一种声音。她从最后一丝清醒中挣扎的睁开眼睛。她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像是被那个使唤她来到森林里的声音抽去了。

虽然她的身体一点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可哪怕是空气中有一丝的波动,都会让她绷紧神经,倦意全无。

那踩在雨水和落叶上的声音,由远及近,窸窸窣窣的。

在模糊的视线中,一个消瘦的身影在森林的雾气中托显而出,在磅礴的大雨中氤氲着。她屏住声息,那身影仿佛是骑士的剑,高贵而孤独。

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却不知从何回忆起。好像潜意识里就将他设定成不是坏人的角色,她竟对着陌生人有一丝暖意从心头腾起。

可她的心也提了起来,是他吗?可他是谁?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于是她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试图自己能平静些。

“……”脚步越来越近。

她几乎无法呼吸了。她意识到不是佑明,不知从哪里的不安又冒了出来。她紧紧地闭上眼眸,心里无数次祈祷,千万不要过来。

“卡文罗蒙晗木……”

熟悉的声音,让她失了神。

所谓的熟悉的声音,是熟悉的。只是并不是佑明的熟悉,也不是琉沫、梓优的熟悉。但还是要称之为熟悉,又为什么?

她脑海中一遍遍幻化出那个人的轮廓,却始终没有他的样貌。好像伴随着声音,她顺藤摸瓜的感觉到那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人的呼吸。她缓缓朝那里望去。努力去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

雨还是那般瓢泼。占据着他们之间所有的空气的分子,膨胀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不敢出声,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那个人准确无误的直向她走来。好像能分明地看到她,知晓她现在的位置。他的脚步那么坚定,没有一丝怀疑。

“……”他每向前一步,她都向后更紧的靠着树干,而他坚定,准确无误向她走来的脚步声,这可能是让她更加害怕的原因。她将头埋在两膝之后,冰冷僵硬的身体固执的蜷缩的更紧。“……”

清晰地听见他的鞋底吻过每一片树叶的声音,缓慢而沉重。

“……”那个人轻缓地就走在她的面前。她感觉有一股温暖袭来,在寒冷的雨里,他身上的温度成为晗木最渴望的。

可她还是不愿意靠近他,冻僵的手已经毫无知觉,她以为自己是用力推开这个她毫无所知的男人,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垂在地上,瘫软的全然没有力气。

雨没有再打在她的身上。“噼噼啪啪”地声响,像是打在鼓面上。

那个男人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抗拒。但还是坚持将那衣服披在她的冰冷的如同溪流中鹅卵石般的身上。衣服夹杂着男人的体温,很暖和,熟悉的气味刺激着她每一根脑部末梢的神经。

你是谁,你是谁,气息的熟悉好像是从过去冗杂的尘埃里,生长出来的藤蔓,缠绕住她让她无处可藏。

是,蓍草的气味。可自己怎么会知道蓍草的气味。她恍恍惚惚记得熟悉的声音:“蓍草者,皆为亡灵。”她记得那种血色的眼睛。她记得模糊的古堡,矗立在陡峭的山崖上。

她很努力的再去想些什么,那些是被蓍草带去平静的翻云覆雨的回忆,但依然是一无所获。

……

那个男人齐膝将她抱起。她本来是抵抗的,但却无能为力,只得静静的依在他的怀里。这时的她,才发现除了披在自己身上这件以外的衣服,他穿的如此的单薄,比不上自己身上的破碎裙子厚实。

她感觉他是滚烫的,可是指尖却冰冷的很。他走的很稳,不缓不急。让她感觉不出一点颠簸,她想看看着他的模样,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但身处黑暗之中怎样的张望都是徒劳,可还在努力去看见他。

也许只是蓍草的味道洗刷了她早已发昏的头脑。

一路上,她想向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救她男子问些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问题,从哪里开始问呢,嗓子又不配合的生涩的要死,感觉血的味道在嗓中酝酿。

他的每一步又紧跟着另一步,呼吸均匀,反显得她的呼吸倒是逐渐的虚弱急促起来,她浑身的寒冷,湿冷的破烂的裙子紧贴在他的身上,一件衣服似乎已经不能抵挡的寒冷,让她时不时的发抖。

直到有光的出现,影影绰绰的,在树枝上,来来回回的宛如鬼影。

……

有光的那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什么力气,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似乎没有了。

也不知道为何能够这样感觉到微弱的安全感而让自己入眠。

好像,听见他的声音就能摆脱痛苦和灾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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