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摄人魂魄
第五章:摄人魂魄

她听见了有凄惨的声音,它从城关的遗忘之森传出,低沉,缓和。

每一声都透着深深款款的宛如爱神的眼眸的音轨,那样魅惑着她的身体,拉扯着她沉醉于泥土而不肯抬起的沉重的脚。又犹如曼陀罗般,蛊惑着她的心智。

阳光好像在她的皮肤上点燃,为披上血红的嫁纱,连粉色的花瓣都幻化成妖媚的桃红色,在竹筐里蠢蠢欲动,扑在她手中片片,化成了一滴滴冰点,再溶成了水,水滴顺着葱根般的指尖缓缓跌落在竹筐里。

她疲倦地以至于上下眼皮开始不停地打架,好像有三天三夜未眠的疲惫,她最终还是抵不过这歌声的催眠。

渐渐,她的眸子放弃了挣扎,身子好像是被天神拿捏着,提溜起来,她双手垂了下去,手中的竹筐也被无力的她丢在了地上,筐中的花瓣散落一地。

恍恍惚惚之中,她由它指引着,仿佛是天上神的旨意,心似乎也被它痛苦地拿捏。

艰难地一步一步靠近它,匍匐于它的身下。就像越发接近了痛苦的源泉,它与她的心产生了共鸣,相同的频率,相同的节奏,相同的厄运。歌声在她心底扎下了根,拽着她的心扉,深深浅浅地不停地呼吸,起伏。

她完全沉迷了进去,她的灵魂也陷了进去,就这样被黑洞般凄惨声音吸引着,而那声音,就像教堂里和管风琴的合唱。

脚踩在落叶林堆积满的橙黄橙黄的叶片上“吱吱呀呀”它们喑哑的嘶吼着。这种声音让她迷醉,一步一步似乎都是为她还脑海里的声音缓慢地打着节拍,脚踝和手臂被纷繁而干枯的张扬的树枝划破了口子,虽然疼痛,却无法停止。

“停下来,快停下。”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她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念着。

在自己混沌神经的疼痛中,似乎多少有了些知觉,她便一刻不停的对自己重复重复。快停!快停!快停下!

然而那声音鬼魅般一直纠缠着她。好像在她的脚踝上系上了锁链,她根本无力反抗。渐渐那声音由低沉变的高昂,就像得到心爱玩具的疯子,狂躁而无耻地哂笑着,在她身边舞蹈着。

你要带我到哪里?

我要到哪里?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她的双眼被黑暗蒙住,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机械般仿佛吊线木偶,随着那声音一如行尸般向前走。缓缓,火红的阳光摩擦着叶子的缝隙,磨裟着空气里的粒子,透过她的鼻息。

歌声仿佛有了蛆虫般的身形化为一粒粒的寄生虫,慢吞吞地将要钻入她被树枝叉挂出血印的皮肤里,就在触碰到她的血液的瞬间,化成一声响破天际的尖叫声。

她模糊的眼眸里竟生出一丝阳光之意,阳光裁剪碎了蒙住她眼睛的黑纱,直透到她的心底。

“吊线”突然断掉。她的身体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重重地跌倒在厚厚的落叶堆上。“轰”地暴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天而降,砸在她的身上,生疼的很。

“哗啦哗啦”一群乌鸦恰似从森林里喷出的黑色大礼花,从森林的中心蜂拥而出。

爱尔城城郊

“……什么声音?”等待猎物入网的时间实在太久,猎者梓优缓缓抬起他“咔咔”直响地僵直的脊椎,他按在扳机上的手指小心地稳稳地抠住。

而在林里的另一头,他狩猎的鹿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动静,耳朵前后旋转着,警觉起来。它发达的后腿,猛地一蹬,跃进高耸的杂草里,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他跟着追上去,长靴却在泥泞的水路上打了一个滑,他只得停在原地,看着到嘴边的猎物活活地轻而易举地逃脱了。

“该死的!”现在的鹿实在是太精了。他吐掉口里嚼的草梗。“自城关冥族那领头的死老头逝世以后,这丛里的畜生也变的聪明不少。”他按了按脚下的软土。

他拉了下帽檐,雨点打的他的雨衣“噼啪”作响,他继续寻着踪迹往丛林深处去。他松开枪支,将其收了起来,扒开杂草往森林的更深处追寻,无名指的指戒发烫的频率越发的高了。

他知道除了他要狩猎的鹿与他近在咫尺,还有他不知道的,指戒却不断提醒他的什么异情,也在附近了。

爱尔城西城

“……” 佑明稍稍抬起下颌,原本是火红的夕阳,闷热无比,竟突然暴雨骤起。“……”“吱咿——”椅子向后倾着。他猛地站起身,将窗边的帘子掀了起来,窗外萧瑟的风卷进几片枯叶。

前门的台阶上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空余孤单的一席凉花瓣,漂在汇成小溪的水流淌,她竟然在一眨眼的功夫之间就消失了,他觉察到有异样。这种感觉与之前遇到那个怪物的感觉极为相似。

“殿下。”琉沫“哐哐……”地敲了敲门。佑明大致已经猜到琉沫要说什么。

“殿下,我的怀表走动了。”他从自己的长袍内侧掏出他的那只祖传的金表,表面上繁复的花纹,只有精通古语的人才能勉强看得懂,这是古老的时间咒。

佑明拎起椅背上的长袍,披在身上。“……”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前门的空荡台阶。一丝不安缓缓升起,好像是像熏灯一般逐渐染上不详的气息。“走了多久?”

“半分钟。”琉沫依着佑明的目光望向前门的台阶散着一袭花瓣。“……”他蹙起了眉心,心里琢磨,不会是那个怪物吧……这个类似的情形……

他拉了拉那厚重长袍的衣领,手中的黑色玛瑙烧的他生疼,他不停地转动着那黑色的扳指。“去找她。”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不详的感觉在大雨的嘈杂声的映衬中,更让他变得心神不宁。

他们二人从二楼飞快地下到一楼,琉沫从门边的伞架上抽出黑伞。开了门,摘下门廊上的六棱灯筒,便随着佑明飞快地步伐往镇中心去了。

屋门前的花瓣零落,被小卷风吹留旋转。它仿佛是拉着影子起舞,优雅的舞姿拉开了一切虎视眈眈暂且凝息的序幕。

雨帘落在琉沫的黑伞上就此断开,雾霭对着黑夜缠绵,暧昧的微闭着双眸,微醺的脸颊,像极了醉酒的妃子。琉沫提着灯筒,灯光散在路面上被雨点打得破碎,伴随着雨中赶路人急促地呼吸声,让人变得更加焦急起来。

爱尔城城郊

“……”猎手梓优显得有些垂头丧气,“该死的,今天什么都没有,真该死。”他咒骂着。提了提他那牛皮鞋的鞋筒,将刀插进鞋筒里的刀鞘里。眼看着黑幕蒙住了橙色的天空,他被泥土蒙了的脸,孩子气一般皱了起来,秽了一口:

“该死的,这次要被婆婆妈妈地嘲笑个不停了。”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想到那个死胖子就让他心生厌恶。

暴雨在他的脸上汇成瀑布,淌过他的鼻尖。他抬头埋怨的看看天空,雨顺着风的轨迹滑向指定的那小片领地。

“噢!这可恶的天气!”他一边站起身一边用早已淋湿的衣角擦拭着沾满雨露的脸庞 ,雨时而点点滴滴,时而又有了磅礴之势,狠狠砸向地上。

他知道这附近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将周遭所有的食草动物都驱赶了出去,应该是强大的食肉型的捕猎者。他揣测着,心想着,今天是猎不到什么动物了,从现在遗失之森的情况来看,还是有必要跟佑明报告一下。

他心想着,准备回城一趟。可他又不甘心,好奇心驱使着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缓慢行进着,便是往更深处去了。

遗失之森

“……”她只身躺在湿漉漉的落叶堆上。落叶悲泣的哭丧着,将她吵醒。她眼睑沉重仿佛无法张开,紧闭在了一起。浓重的大地的气味,弥漫在她的身周。“……”她拧起眉心努力地睁开眸子,酸涩感蔓延至全身。

……

这里是哪里?

她全身酸痛,坚持着爬站了起来,碎花的裙子,被树枝桠划撕扯得破破烂烂,在她身上也留下很多长长短短的伤口。仿佛是被什么人强行拖到了这里。

她揉揉自己发青的额头。从脚底直逼脑后的寒气让她打了一个冷战。伤口让她越发的清醒。她抿了抿发紫的唇,牙齿也上下打着颤。

她呼出的一口暖气,在空中化成雾蒙蒙的水汽,白白的水团,那是短命的云。光着脚一直浸泡在水中,渐渐感到麻木。

她整个人如同刺猬一般缩成一团,紧紧地倚靠在树上。哈着气,搓着手。

………

她皱起眉心,宛如雨点点开了一湾水地。

她心想着,不可以……泪水就不停地跌落。回忆在她脑海里旋转,那兽扑向荼迷爷爷的那刹那,她万分的后悔。

我不该任性地离家出走,我不该不听荼迷爷爷的劝告,他再三嘱咐过我,永远不要踏上祁山,永远不要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去探索冥族的真实面目。我不该……我不该,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看到那棵冰雪融为一体的直入云霄的雪松。

我不该,我怎么可以解除家族封印,怎么可以……

雨声逐渐变得凄厉。风声划过耳朵也让她觉得如同被刀片刮过般疼痛。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恐惧让她全身发抖,她不敢听到祁山的名字,甚至向祁山望上一眼也是罪恶的。森林里的她是繁星里的一只,她完全迷失在了遗忘之森静默的夜色中。

夜色愈浓。

她浑身疼痛,依靠在干枯的仿佛老人的皱纹的树边。碎花的裙,是装点着树的礼服般。她蜷在树脚,瑟瑟发抖,像刚出生的小虎,不稳地,跌跌撞撞地,索性瘫软在“父母”般树的怀抱中。

……

她的脚筋受冷而抽搐起来。伤口浸在雨水里,让她疼痛难忍。

荼迷死于那兽血盆大口的那一刻,她泪如雨下,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兽的眼睛让她这辈子难以忘记,它贪婪着人类的血液,贪婪着人类的一切。荼迷残缺的身体,就像是被掰开的饼干。

他高举着,卡文罗蒙家族至高无上荣誉的象征。

——王者之戒。

“不……”爷爷……晗木想到这里,痛苦与绝望充斥着她的全身。她的嗓子变得干哑,眼神变得空洞。好像身周都充满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这肮脏的雾让她难以喘息,难以发声。

忏悔……全然已经不能让她释放内心的罪恶感。

艾尔城城郊

“……”琉沫顶着黑色的伞,一身服帖的皮衣,雨水泥点早已抹掉他皮鞋的光色。

佑明的脚步变得更加得快,让跟在他身旁的琉沫不禁要小跑起来,才能给他打上雨伞,以免被雨浸湿。而他半个身子早已经沾满雨水。路灯让他们面孔明暗交错,显得格外肃穆。

直到了城门口,佑明才停下脚步。

“殿下……”琉沫也跟着停留下来,似乎佑明找到了什么线索,他攥着手心,紧紧地闭着眼睛,也细细倾听着,女孩细细碎碎的声响从遗忘之森随着雨点滴落到他的身旁。

琉沫望了望佑明,也很努力地去听,似乎有一个被困在遗忘之森的女孩心中的念想,在他耳边呼唤。

他一下就听出来,绝对是晗木没错,女孩心中所念正是琉沫如今的担心,如果遇到那只兽,这会是相当棘手。那如何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殿下,我知道您……”琉沫正要说下去。

佑明轻轻点了下嘴唇,闭上眼睛,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他细细的聆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众多的声音的一角,在雨点中慢慢将要消逝了去。

他的眉心紧紧的抱在一起,过了有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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