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后事
第七十一章:后事

男人回到潜文宫,就发觉了异样,干净而整洁的地板,仿佛是女人残留的温存。他手捧着的公文像是灵柩旁散鬼钱般泼撒在半空之中悄然飘落。

“……”侍卫长慌张地跑到他宫门口,大声地呼喊着,那些他早已料到却又后悔万分的黑粟暖自刎的消息。他看着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印在自己的瞳孔里,而耳朵似乎是在抗拒一般,让他听不见报上来的王后已殁的消息。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感到万分地迷茫。那些床边熄灭的火盆里,还散着他早年的信件,那将要燃尽的信件像是被灼烧的人的肌肤,让他感到切肤之痛。

……

听闻王后已殁,让坐在晴湘宫的晗木,不禁被针头刺伤了她的手指。血在她的指尖上冒出一个头。关于高高在上的王后的离世,卡文罗蒙家族迟迟未给出一个官方的回复,而黑粟家族也竟不追究。

王子还在哭嚷着找妈妈,殊不知他的母亲将永远地离开了他。一阵阵的哭啼,让人心酸。

“别想得那么悲观。”深夜,坐在门可罗雀的宫门口的晗木还在发呆,她仰起头,看到坐在树枝叉上的刺陌。

“如果说灵族的生命在冥族看来只是一瞬的话,那么死亡将带来的是不灭的美丽。”他说着,眼波流转。“之后王子会记得他母亲最美的时候,而不会记得那个骁勇善战的老人。

所有爱的她的人,都会将她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现在这个岁月。”

“这样不是很美吗?”他俯下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晗木。

……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铐在世间人们脚上的链锁将会被无形的机器拉扯着,沦落入永无止境地轮回深渊。”

历史是被注定的,无论是被世人只词褒贬,还是被冗长的骗局掩人耳目。历史的长河,都不会因为政客的巧舌如簧,或是将军的骁勇善战,而改变流向,它最终都会走向一个结局,这个不堪的结局。

……

我是一定要成为王的人,她自小就立下这个远大的目标。

直到参加了华依的初试,她终于有资格坐在会议室的一角,参加家族的重大会议。她才发现,所谓的民主是除开女人之外独立存在的。

灵活变通的她便发誓,不当王也罢,可我势必要成为王的女人。

然而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是一个不会哭不会撒娇,全拼一身武艺做到黑粟第一女将的地位之上的女人。这种泼辣倔强的性格,确实让黑粟家族的臣子们对她言听计从,即使怨言也不敢在她的面前撒泼。

她就是这样带着一身的蛮霸气息的女人。

初来华依,她被安排坐在良的同桌,两人几乎是不说话的。直到有天,黑粟暖问良:“听说你们家族有两个亲王走失了,现在就连王也要弃城而逃,真的假的?”

平时沉默不说话的良,出口就哽她:“班里就你废话多。”

见这个平时蔫不唧唧的男人竟然敢说自己话多,她扬长了黑粟家族一说就爆的脾气,摔起椅子就像良的后颈砸去。

没料到,心思早飞向天际的良后颈受到重创,被打翻在地。次日,大家都以为良可能不敢再坐在这个暴力女身旁了,却不料他在脖子上套了一个颈椎牵引器,若无其事地又坐在女孩儿身边。

黑粟暖憋着,笑得发红的脸。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但是见人打自己后颈连躲都懒得躲的人,除了这个叫良的人,还会有谁?她上下打量了下良:“下午约你吃饭,去不去?”

良发着蒙,他的笔尖在纸上来回地涂抹,黑粟暖以为他没有听见,尴尬地轻咳一声:“下午约……”“不去!”良冷冷地回答。

黑粟暖只觉得自己血脉喷张,这可是我第一次约男人吃饭,他竟然敢拒绝我!她在内心呐喊,要不是看在你带着颈椎牵引器,她冷哼了一下,老娘我早就把你“咔擦”了。

后来很久,他们都只是自顾自地学习,也很少有交流。在一旁的黑粟暖发现他会拒绝所有人的邀请,这让她驳回了些许的面子。

可是,平时大家都在玩耍的时间,她从未见到他的背影,出于猫一样好奇的本性,她决定跟随这个呆呆的同桌一下午,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放学后,她假装要做值日,坐在良身边很久,小心地斜瞥着他到底在做什么。但很平常地他写完了作业,缓缓地走出校门,往卡文罗蒙的宫殿走去。

这个完全没有挑战的跟踪让她发困,她伸了一个懒腰,再揉揉疲倦的眼皮,男生竟消失在了街巷。

“跟丢了?”黑粟暖抓狂着。这就一条道,除非……她渐渐将实现落在高耸的教堂里。那是一座很古老的教堂了,就连门都变得破败不堪。阴风习习,要继续跟下去吗?黑粟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想到他可能会在里面,这让她莫名的心安。

“咚……咚……”教堂的钟整点敲响,她踮着脚尖,小心地跟了进去。

果然没错,他在这里。这里这么阴森恐怖,吓吓他最好了。她想着蹑手蹑脚地靠近他。安静的教堂里,空旷的只有他一个人,她清楚地听见男生的祈祷:

“旧神呐,希望我的弟弟妹妹能早些回来。希望我的弟弟妹妹们能安然无事。”他虔诚地跪在地上,认真地坐着叩拜礼。

她止住要拍他肩吓他的想法。男孩儿在转身的一瞬间,身材娇小的她迅速地躲在教堂排座的阴影里。

我说话伤到了他了……

……

像自己这样不容易被讨好的人,注定孤单赶不走吧。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慵懒地躺在她身边晒着太阳的良。他仰望着厚重的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喂!你不看下书吗?明天考试啊?”

良展展地躺在草坪上,头都懒得转过来看她一眼,只是艰难地躺在地上点点头。然后翘起二郎腿,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时地歪过头,看一看黑粟暖记着笔记的页脚。

“哐”黑粟暖实在难以忍受他懒到,就像一滩水一般立都立不起来,宁可斜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笔记。

“……”男孩儿的额头被她打的红肿,然而他仿佛没有感到疼痛,仍是歪着头,从女孩儿胳膊的缝隙中看着她用清秀的笔迹做得答案。

黑粟暖恨得牙痒痒,她转过身,故意用背影遮住所有的页面。

春季的风,像专门用来放风筝的季节。

她感到背后一阵温热,良将头靠在她的肩头,她憋着呼吸,然而两人却越来越近。良环抱着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笔迹。

“……你……”黑粟暖只觉得自己心脏已经达到的最大的马力。“……你干什么……”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只见良用他修长的食指,指了指第十七、第二十题:“这里,这里,答案全是错的。”

女孩儿脸一黑,狠狠地插了良眼睛。

“啊呀!”她任留下良在地上打滚儿,飞快地奔跑着离开这个“可怕危险”的地方。

……

不知不觉,那个懒洋洋的男孩儿从低自己半头,迅速地蹿到比自己还高一头的个子。却是与自己说着分离的日子。

为什么……说起来还有些心痛的感觉……她跨上马,最后望了一眼华依的所在地卡文罗蒙家族的矗立在高耸山峰上的城堡。

……

八年,一晃对你的思念就是八年。“是卡文罗蒙家族打了败仗躲在我们境内吗?”她借着屋外冰冷的月光,看着士兵呈上的报告。心中窃喜,卡文罗蒙良,你也有要求我的时候。

常年在外征战的她无从得知,良并未坐上王者的位置,出征在外的也并不是他。事与愿违,当她推门而入,一切都背道而驰,自己竟真正成为了家族和亲的傀儡。

坐在马车之中,换上华贵宴服的她,不敢向车外多看一秒,她的心忐忑不安。

“我怎么会担心他怎么想呢?他怎么想又怎样?我本来就想嫁给王者。”汗水还是从她手心渗了出来。

男人掀开马车的真丝垂帘,光终于透露进来。她不敢喘息,迟迟地不愿将手伸给他。“王后,您到家了。”男人身边的随从琉沫见气氛尴尬,打破了沉默。

她瑟瑟发抖,终将手递给了他。

阳光太刺眼,她从未想过,这太阳会这么的毒,烤的她头晕目眩,腿脚不稳,她努力表现出高贵的模样。她的脚踩在红毯山的每一下都重重地踏在她的心间,好像被狠狠地捏碎一般。她早已听不见周遭的人念得词语,耀眼的阳光和迷醉的金色将她包裹得严实,无处喘息。

她只是远远地望着,很拒绝再往里走一步。可是,她却没有停下脚步,干脆,利落,一步步地向着圣殿的最高处走去。

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看清他的容貌,看到他的神情。

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出差池的她,却“咯噔”一下,不小心被自己绊了一跤。

……

总是在他面前献丑呢……

……

为什么那么在意他的想法呢?

她看着良微笑着看着自己,一时间,她竟会不知所措。好像被人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更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掀开了裙子,但她也微笑着回敬着他。

……

在她走向台下,良微笑着与她像是个老友般寒暄:

“你还是没变,

越不让你做什么,你就越要做什么。”

“如果有人让你做难以抉择的选择,我会帮你做这个血淋淋的决定,如果我成为了你的绊脚石,那么我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女人红色的发像是秋季长满枫树的山岭,她决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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