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祭神
第六十三章:祭神

黑粟暖从未想过经历那场赫卡忒战役之后,还会与这个恶魔再相见。然而事实则是他们的家族还没有从噩梦中逃脱。他的魔爪延伸至世界的各处,让他们无处可躲。她的神色惊恐至极,一时间难以平复。

“你不必那这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也不必惊恐。”他收起手中的笔杆,目光在她身上游走:“这样是解决不了目前的情况的。”

“我……我们愿意出兵相助……”黑粟暖瑟瑟发抖,她生怕自己多说一言都会招致无尽的责惩。

“单是出兵。”他微微闭上眼眸,浓密的睫毛在轻轻的颤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好像深陷在这片混沌的军营。“还不够。”

黑粟暖受宠若惊。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滑下。

……

“我……我不认识你。”晗木的眼神一沉,好像错失了千年红叶美景。他从看到晗木潮红的双颊上,故意掩饰的空无的眼睛中看不到任何真切的“我不认识你”之类的蠢话。

“……”男人冷峻的面容透过朦胧的夜色越发显得陌生。他似乎没听清她的回答,“……”他微微地将眉心扭在一起,又舒展开,好像圣殿里悠转循长而又沙哑的管风琴:“……”

“我的殿下……”她虔诚地唤着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迟疑着。这分分钟之间的间隙留给他拼命地在空荡荡的回忆之中游走,却一无所获。

“……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他一挥手,缠住晗木手臂的冰恰如沐浴中的蒸汽一般悄然消逝。

晗木揉了揉泛着淤青的手腕,他从青色的夜中站了起来。那干净的没有多余表情的脸颊隐在腾起的雾气之中。他极美的紫色双眸,与这里的寒气相融。她看到他萧瑟的背影,忽然之间就开始后悔。

她开始后悔,我到底在说什么,我在做什么……他已经是有妻之夫了!她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摇着,希望能让自己赶快保持冷静。

悔恨的酸涩在心田疯狂的滋长,她想到当日在圣剑下的誓言。难道这是她真的愿意看到的吗?看到他永远尘封在卡文罗蒙家族权利的至高点,捆绑在王座之上吗?好像一切都是别无选择,但一切又是那么切身的施行着。

而如今,她看到最残忍的一幕,一切都是他的自愿。

八年的等待,与自己那些自以为的“妄念”做着斗争,最终却在这兵荒马乱的思念之中,势如破竹的真相,让自己的执念一败涂地。

这是一个夏季的尾巴,傍晚的天空明亮的很,星月好像钻石镶嵌在深色天鹅绒般的夜空里璀璨夺目。这不像是她的夜空,像是献给万能的王者的夜色。她心心念念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你自言自语什么呢?”那只松鼠跳跃在她的肩上。在她脖颈上缠绕了一圈,安然地入她的掌心,乖巧地仰着头,望着她。

“……”她的眼圈一层层地加深,魂不守舍地坐在寝宫青色的台阶之上。“太讨厌了啊!我该怎么办啊!”宫殿外的冷风吹拂着她的双颊,她仰望着星空,渐渐进入了梦乡。

……

“阿嚏!”晗木头上枕着冰块虚弱地躺在床上。

“啊,也真是的,五亲王怎么能在门口睡着呢?”小熙担心地帮她收拾着房屋。

早上睡得迷糊的时候,就听见宫女们小声议论说着什么,五亲王喝醉了在宫门口就睡着了,诸如此类地对亲王有失体面的话。本以为是宫女们的传话,但还是担心地来到晴湘宫。

“竟然真的在门口睡着了!”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话说,五亲王脸上盘踞的是什么。“啊!竟然还有不知好歹的松鼠在五亲王脸上打盹!”

总之,在刺陌的帮助下,晗木终是躺在了床上睡得翻来覆去。

“看来,夜宴上的酒后劲儿很大啊。”小熙帮晗木擦洗着脸颊。

晗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召唤出来一只松鼠又是被佑明闯入寝宫强吻。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她再定神一看,那松鼠在她肩头啃食着早餐。

她几乎是要跳起来,燥热从她的耳根直逼心头。佑明在她面前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由地捂住脸,划着“大”字型,在床上摇摆。

此时,宫社的寺庙响起了卡文罗蒙家族祭神的颂歌。

“暮色压向山崖天际的雾霭,有一只雄鹰在雷雨交错的边境翱翔。它的臂膀逆风挥舞在幽河以南,孤独的鹰啊,与神灵作伴……”

“又是一年一度的祭神盛会啊。”国境上最优秀的僧侣都会聚集于此,咏唱经文。要知道祭神的意思是落叶归根。旧神就是在初秋的季节里陨落的。

晗木坐了起来,好凑巧,王者登基的第三天就是祭神的盛会。

“很奇怪啊。”刺陌细细地打量着晗木:“今天你每句话的背景感觉都像是在花丛中一般,散着漫天的花瓣。这家伙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什么事都没有。”她翻入到被子里,偷着傻笑。

……

万物有因有果,起于因而至于果。人生繁华落尽,最终还是会归于尘土。

过不了几天秋季的落叶就会将扒光葱郁的树木,白雪也会到来,不知几个年头更迭,银白了一头乌发。

盛会将宫殿的后庭装饰的金碧辉煌,粉饰了各式各样祭祀用品。她用细腻如美玉的手背小心撩起编织的绵竹祭祀符咒,她光洁如湖面的面容探出这深深浅浅如同柳叶般的条幅。

王者正在主持着盛会。他站在祭台中心感受着直通天地的气息,众人围绕着他跪拜在地,他们嘴里念念有词,眼神虔诚。

站在人潮边缘的她,也跪下连拜着,她缓缓站起身。即使白天已经举行过祭神礼,晚上的他们看到神祀还是需要再三跪拜。她倚靠在那棵树旁,隐在那墨色的阴影之中,凝视着已经繁忙了一天还未曾歇息的佑明。

听说旧神死的那天万籁俱寂,世界归于原点。那些跌入诅咒的人们将得到重生的机会。好像是无尽的恩典,可是,人类是否知道诅咒都是旧神下的,重生也并非是恩赐。

她想她的世界是不是如果这场祭神典礼祭祀的旧神一般,将之前一切的回忆都置于原点。

“晗木,你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与晗木相处四年的童一从未见过,她轻飘飘地要飞起来,而她发呆的迹象更是严重了。“小熙,你的主人怎么了?”

童一猛烈地晃动晗木,想将她从自己沉浸的世界中出来,陪自己聊聊天,然而,她似乎陷入过深,还是呆呆地坐在桌椅前发呆。

“啊,我的天啊,为什么祭神的时候,她会有一副少女心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难道不食人间烟火的她原来喜欢神灵?”童一真是服了面前这个宁可天天旷课也要坐在祭神的最前排,看他们的王者——佑明宣读三天三夜的圣章。

“天啊,那些无聊的《天经》。”黑粟罗天揉着头发,他已经被佑明念的天经拜读的头昏脑涨。忍不住在列王会议的缝隙中跑回来找晗木和童一散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啦,晗木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陷得越来越深了。她发觉佑明似乎往她这边瞟了一样,她感觉自己就控制不住地对他绽放最阳光的笑容。

过去思念你,聚集了所有的想说的话语,重复流转的每一天。

而如今,突然回过神时,那些关于你的事,一点一滴在自己的心间膨胀起来充斥了整个心田。在暗无光明的街道上,你总能点亮在我的心头。在入眠前的几分钟,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思念着你。

总之,想到你,心就不由地温柔起来。

“啊呀!”罗天见晗木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全方位嘲讽,神经大条的他也不由地发觉的她的大有不同。

三人组就这样闹腾着,童一嬉笑着,罗天挥舞着拳头,摆弄着各种爆笑造型。

……

而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盛典之中抱着男孩的坐在辉煌之处的女人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她是五亲王么?”女人挥了挥手。

她身边的侍女连连点头。

呵……最后一次见她,她可还是个孩子,转眼间就已经亭亭玉立了。一抹微笑挂在她的面颊,好似蝴蝶亲吻着温柔甜蜜的花瓣。她示意着,侍女伏在她的唇边,细细聆听着。

察觉到细微变化的刺陌还是心有担忧。“五亲王,我们还是暂且离开这里。”刺陌看到她的神情,知道越是在关键的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光影在她轻柔的面容上流转。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佑明的身上溜走。

被刺陌劝说了半天的她,正要转身离去,却被侍女叫住。

“五亲王。”侍女的神色匆匆。“黑粟王者,单蝶大小姐,在下给您们请安了。”

见晗木没有听见,侍女失礼地喊了一声:“请五亲王留步。”

晗木被身后这个侍女叫住,她恍惚地回过身。

“王后希望您在祭神节日之后去她的寝宫一趟。”她简单地做了一个拜见礼,轻盈地提起腰身。

晗木思虑了一下,她隔着人山人海,跨过祭台中心的佑明,望向那个一身祭祀黑纱衣的女人。她一头红发用黑色的头巾包裹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高贵而肃穆。她怀中的男孩的让身边的侍女抱去了。她且回眸,似乎要与晗木的目光对上了。

她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紧张得她说不出一句话,天啊天啊,佑明和我的事……她不会知道了吧?真是做贼心虚啊。这可怎么办啊……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生活。然而时光运作,她即使在床上辗转反侧,也难逃思念的捕捉。不知这隐秘的感受有没有被她发觉。她想到自己已然是插足者便觉得自己不堪。

她赤红着脸,正要点头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刺陌忽然开始咳嗽,装作身体不适的模样。晗木纳闷地回头看了刺陌一眼,却见他盘在胸前的手摆动着,要她不要答应。

而刺陌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是会无限秀低智商的。她四处张望了下:“你看到你朋友了吗?”

刺陌只觉得场子有点冷,沉默地垂下来头。

“好的。”晗木对那侍女笑了下,她想总是要跟黑粟暖说清楚的,不如就现在去正好吧。

“……”刺陌紧紧盯着那跑来的黑粟家族仆人的影子,略有戒备的模样。

晗木回了寝宫大致收拾了一下,用粉扑拭去参加了几天的祭神仪式略带疲惫的眼梢,涂抹上妖艳的唇色。

起身往黑粟暖的宫中移去,焕熙捧着大小礼包随着她一路走去。光影流离,在他们的身上划过,点缀着饱含着奇怪情绪的面容。

她的寝宫已然是自己寝宫的两三倍,那镀金的装饰物点饰着屋檐,屋脊上高耸的鹰翅象征着与王者相等的地位。宫殿前有三十六节台阶,每九节为一个平台,平台上皆有人守卫。焕熙四处张望被这排场所威慑。

“五亲王到——”

就这么每九层一人的侍卫一层层地上报上去,伴随着她每一步仿佛潮汐不断地拍打向岸一般的宫殿,她每上九层都要稍微驻足仰望,眼看着宫殿的一角缓缓地被揭开,万千感慨在她心中翻腾。

终于走到了最高的平台,宫殿展露无遗。那个叫住她的黑粟家族的侍女早已候在门口。她叫手下几个侍女接过焕熙手中的礼品,一副笑脸相迎着晗木。

晗木向焕熙和刺陌点头示意,不必跟着进来,刺陌虽然心有疑虑,但知道身为误门的自己是无法进入王者的宫殿的,便看着晗木随着那侍女走了进去。

她推开高两米的梨花木木门,宫殿内的清香就扑面而来。她的寝宫只有三层门,而黑粟暖的寝宫有足足九重门,每一层木门都是美轮美奂的纱纺的屏风。她隔着那细薄的纱窗向里面望去。仅仅只能看到那女人优雅的身影。

她微微地斜着身子,像一条美女蛇一般倾靠在座椅上。女人身边围绕着两三个侍女,为她捶肩揉背。

“拜见王后。”晗木按照礼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

几日前。

“……”良跟随着那个黑衣蒙面人,来到空无一人的晴湘宫。他的脸色难看得像是一杯苦咖啡。

“三亲王,文殊说的碧玉冰晶,在下确实找不到。但是,我在这红毯下,看到一种非同寻常的记号。”

良脸色发黑,他抽出黑衣人腰上的剑,拔剑动作利索而冷酷。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掀起那红毯,一股异族的清香扑鼻而来。

古老的六芒星的印记深深地扎根于此,在触碰到良的剑尖的一刹那像是受到惊吓的昆虫,竟然随风一般四处散去。红毯下变得毫无踪迹,仿佛什么都没有来过,什么也没有留下一般。

“……”良的愤怒像是着火的庙宇,要将即将到来的祭神中所有神像烧毁了一般。

你自然是找不到,她已借着冥族远古的法术,将那碧玉冰晶与自己合为一体了,怒火在他心中翻腾。

第一次她参与洛奇林宇的事,我就该制止她,这样放任自由,如今犯了如此大忌,我已然已经毫无回天之力了。

这个混账刺陌……她能知道什么亘古的封印?还不是他的杰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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