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初遇(下)
第五十二章:初遇(下)

“……”晗木心生惶恐地望着这个刚刚苏醒过来的男人,他抓得她的手腕发青。

她在萧瑟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而这个置身在酷寒不知有多久,甚至已经凝成一块琥珀般的男人只单穿了一件薄衣,他却淡漠地看着她,从空洞的眼神中她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好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席卷进去。

“……”晗木站起身,她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风霜,转身向雪橇车走去。那一身火狐皮皮衣在漫漫无边的雪地上,仿佛一朵盛开的玫瑰。

“……你不该来这里……”男人的声音很低沉,正如冬季的风声一般。待晗木缓缓回头,她看到那个消瘦的男人,从厚厚地积雪中站了起来,他身后的雪簌簌地落下。“……”

寒风凛冽,吹得高处的树枝杈都来回地摇摆。他一身破碎的衣裳,伤口在风中撕裂得更深。漫天残雪,将整个世界装扮得肃穆而荒凉。他立在那里,仿佛比那棵参天的巨树更加挺拔。

夕阳西下,阳光却发亮的好似女人的唇,它亲吻着这场雪景,又暧昧地落在晗木的肩上。

她低头思量了下,便提起手中雪橇车的缰绳。离别前,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雪中的他。

他微微地蹙起眉心,满怀心事的模样,在夕阳中,随风隐去了刚刚醒来散发的戾气。

她头脑也发懵,仿佛听到自己心跳得很快。

那时的她,还不懂得什么叫一见钟情,突如其来的这一切,让她心跳加快。她只想让寒风吹去她心中的燥热,但雪橇车迎来的不温不火的风却让她心中更加躁动不已。

忽地,那群雪橇犬惊恐地嚎叫起来,它们停住脚以致于整个雪橇车被远远地翻了出去,天晕地转,她从车上被甩了过去。正当她将要抬起摔得酸痛的脖颈,树上大朵大朵的积雪从树枝上跌落,一屁股“坐”在她的身上。

她努力地剥开身上的将她要压到地底的残雪。“呼哧……”好不容易露出一个头,眼前的一幕却将她瞠目结舌。她看到人形的身影从森林中爬了出来,他身上结了深色的血痂,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伤口被冻合在了一起。

他似乎因为寒冷,动作变得相当迟缓,他瘸拐着走到狂吠的雪橇犬前,竟一把提起一只咬住他腿部的雪橇犬,那雪橇犬嘴里还含着他腿上的一块肉,撕扯着腿上的筋肉一齐提了起来。这让趴在一旁的晗木几乎要呕吐出来。

其他四只雪橇犬都“呜”地叫了起来,拖着已经摔裂成几块破板的雪橇车,四处逃窜。那人见状,甩掉手中的死狗,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跑步”方式——他的背向后倚着,手臂自然向后垂着,好像没有脊椎一般的弯曲着,向前奔着。

她蹙起了眉心,看到那人走路的模样,让她不寒而栗,再细细看去,原来那个人的背脊竟被活生生地从肉体中抽离出来……她倒吸了口冷气,寒气从她脚底直上到头顶。

……

祁山的迷失森林里到底有什么……她看到那只躺在地上的死狗竟然缓缓地在地上抽动,她的毛发几乎要立起来了,她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的恐惧。

不会吧……

她屏住呼吸,不出所料,那只雪橇狗竟然不合常理地站了起来,它瘸着右腿,一拐一顿地一步步向她走来,她不敢抬头去看它的面目,可是还是从雪的缝隙中,树的另一边望去。可却没了它的踪影,难道和那人一样,也是去追逐其他三个雪橇犬去了?

正当她想着,那狗的鼻子忽然就撞到她的面前。那血洞一般的眼睛,流着乳黄的组织液,它的毛在血迹斑驳中凝结成一缕一缕,它半边脸已经被之前的那人撕咬烂掉。皮毛翻起,可以看到筋骨裸露在外面,血冻成了油漆,涂抹在它光滑的皮毛上。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泪水直往外冒,她的牙齿上下打颤,屏气许久终于憋不住开始大喘起来。与此同时,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厚实的雪堆里一跃而起。那只狗张开它残缺的血口,直向晗木的脚踝咬去。

晗木只顾得闭眼,一阵风揽住她的腰,让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待她睁开眼睛,她竟落入那个冷面男的怀中,这让她面红耳赤。

“……”男人仍然一脸冷漠,他手中的匕首利落地从那狗的撕裂的半边脸划出针一般细的晶石。

“……”她望向那个男人,几近是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好像有什么怪兽在胸腔中迷了路。他的眼睛好像流星般流淌到她的心里,他身上独特的香气,好像是某类熏香的味道,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味道,给他身周的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细密的面纱。

……

“我们被包围了,殿下。”从他的手下的话音中便可以听出,这将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斗。而她听到被这群已死之物包围,想到站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身负重伤,刚从封印中苏醒,也十分清楚战局的不利。

“……解开结印。”他对手下说罢,那平静如祁山山顶古树般的目光才渐渐落在她的身上。“……”他向她伸出左手。

“干……干什么?”晗木的脸颊烧得火红,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男人。

“……我带你离开这里。”他说着,温柔地俯下身子,原本高她一头多的身体,竟也只有她肩膀的高度,他示意让她上到他的背上来。

她脸愈发地红了起来,耳朵里也不合时宜地“嗡嗡”地鸣了起来。

“不会法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他还是纹丝不动,坚持着要带她离开这里。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法术。她还在犹豫,但看了看他的神情。

他对晗木点点头,她太不好意思地抓住他的肩膀。

他背上晗木同他的贴身侍从,一路向南,直往山脚下去。她才意识到那侍从所说的包围的意思——敌方的人数多得不可胜数。而他们似乎不仅仅是死人的模样,更多的是畸形的人类,还有动物。

男人和他的侍从宛如开弓的箭,冲破重重包围。见魔杀魔,从千万只腐尸怪中杀出一条血路。

那些怪物穷追不舍,好似蝼蚁一般一群群跟上他们的步伐,饥不择食地猛扑上来。仿佛是山体滑坡,泥石流满地流淌,几近要将他们吞噬。

“快到艾尔城城南了,殿下,他们是冲我们来的。”侍从看到男人停下了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将背上的晗木小心地放了下来。“通知城里的人,紧闭城门。”他的眼神毫无畏惧之色,看着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

“……可是你,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对付?”晗木从没有见过如此之大的场面,“你伤势未愈……不如我们先回城想下一步对策吧。”

他不由晗木分说,将她拦在自己的身后,眼看着成群结队的怪物直向他们冲来。恰似海面上为了觅食,汹涌而来的海鸥群。“按我说得去做,那个……肯定马上就会赶来,绝对不能将它引到城池里。”

说时迟那时快,已然有三十多个怪物张牙舞爪地向他们冲来,晗木已经无路可去,那些长相奇丑的怪物流着组织液在寒风中已经成为冰柱,那僵硬的身躯在折胶堕指的低气温下“嘎吱”作响,让人毛骨悚然。

有的早已不成人形,那空洞的眼神,苍白的脸颊。有的“尸体”甚至有多条四肢,看起来就像是蜘蛛一般,他仰面趴在地上,四肢爬行,速度极快。有的甚至是和动物结合在了一起,徒生出狗的嘴在脑后。

若不是亲眼见过,晗木都很难相信世界上竟还有这般起死回生的恶毒的术。

她轻盈地避开那些腐尸怪的连续的追击,在男人的帮助下,几番所幸逃命。她被男人优雅的冰术深深吸引,他对冰之法术控制自如,好像这漫天的冬季就是他的孩童,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

那些晶石从紫色的淤血中跳跃而出,在空中飞旋,无数的腐尸怪不断地倒下,在眼前化成一片烟雾。她从来不知道法术竟会是如此神圣而美好的一件事,以至于说他在施术,不如说,他更是在祁山冰雪的统治者。

手起,一道透明的冰川,便层峦叠嶂地从地上升起,手落,漫天冰晶般的雪花,从天而降。他泰然自若地站在世界的最中央,操控着整个战局,恍如揭开珠帘般的梦境。他的法术恰如舞者,高贵而优雅。这让她甚至忘记法术另一面的残酷与黑暗。

可没过多久,“……”他忽然面露难色,手捂住胸前的伤痕。一时间,寒风乍起,风雪宛如猎豹一般直追上来。

“殿下!”他的侍从面如死灰,半个身子已经埋入他的冰川之中。

他侧身一转,似乎要挡住那要埋没他们三人的风雪。一座冰刃拔地而起,恰好扫过侍从的肩胛,破了他的衣裳,那冰刃将整个祁山分割。

倏忽间,他身上迸发出的一阵强大气流从晗木的耳边刮过,震得她同那侍从不得不跌倒在地。这阵强气流,飞快地扫过这一片树海。

强气流直冲山顶,山顶上的千年的积雪轰然崩塌,如千军万马之势俯冲而下,成群的腐尸怪避之不及,皆被掩埋在了冰雪之下。而他强忍伤痛,万般痛苦地将一只手阻挡在身前,他的手前形成巨大的风墙,眼看着高千丈的雪堆直滚而下。

他手上青筋暴起,被这巨大的雪崩的力量逼得连连往后退了两三米,在雪地上印出两条脚印,“啊……”他大喝一声,晗木看到他的手臂上的伤全部破裂开来,血不尽地流淌,他腹部的伤口也裂开来。

晗木攥紧手心,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殿下。”他的侍从惊呼起来,那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已然毫无活物的遗失之森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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