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死……”他心里默默地想着，抱着头的手臂慢慢失去了力量。

他渐渐松开了自己的头部，胳膊被壮汉踢得仰了起来，又沉沉的落在地上。脸也被他们用脚踩在地上，石子在他脸上撵出了血印，砂砾也混杂在他的伤口里，鼻血也不住的流着，染红了一片地。

“好好看着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富人一把将琉沫弟弟从琉沫的怀里拉扯出来，他的弟弟“咳咳”地不住咳嗽，“哥……”好像要把浑身的血咳出来。他的面如死灰，无力的趴在地上，如同没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上。

见到此般情景，正是满足了富人的口味。他饶有兴趣地揪着琉沫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来，看着被虐打的鼻青脸肿的琉沫，似乎在思考什么。

……

他挺着浑圆的肚子一摇一摆的走到琉沫的身边。示意壮汉们停下了脚下的“粗活儿”。他的装满肥油的肚子让他蹲下身子变得很是艰难，“怎么样，下辈子还敢不敢偷老子的钱吗？”他仰着头大笑着。

琉沫好像是在壮汉停留的这么几秒钟，重拾起一丝力气，他想用右手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右臂好像已经骨折了，根本使不上劲，一动就疼得厉害。

他用尽力气，以至于左手腕“咔”的一声好像要碎掉一般，可是他还是昂起了倔强的头颅，迎着昏黄的夕阳，一脸泥土和血渍，一只眼睛也被打肿了，眼角流着血。

他上扬起唇角勾起冷傲的七度笑容。冷冷地盯着这个富人。“……放了我弟……”

似乎所有的光阴在此时都凝固了。盈盈的阳光好像是圣水一般，沐浴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他的笑容让富人着实的震惊。

“……放了你弟？……求我啊……”他看不惯这个穷小子身上的硬气，这让他更加的愤怒。

“哥……不要……”他的弟弟在趴在地上，憔悴不堪，勉强半睁他的眸子，病态尽露。

“哼……”他喙了一口在富人满脸横肉的脸上。

富人抹着脸上的血水，本想站起来，岂料太胖，一屁股墩，后仰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似乎全然忘记自己已经遍体鳞伤的琉沫看到富人的丑态肆意地大笑着。

富人稀疏的眉毛一挤：“混玩意儿！给我杀了他！杀了他！”他气急败坏，破了音儿地大吼着。

他的笑声在街巷里回荡。壮汉们见雇主被羞辱更是拼尽全力的踹他。富人从人堆里爬了出来，打了打身上的灰尘，一手撑着地，一手扶着腰，蹲了蹲总算是站了起来。

“给我往死了打！”胖富人忍不住凑了上去跺了几脚。忙着用丝绢擦着他出汗的脸。

尘土包裹着这群人。他们好像把自己一生的怨恨都发泄在这个又瘦又小的男孩身上。“你们给我骂出来！”富人觉得还不解恨，继续发号使令：“给你的饭钱都打水漂了吗！！有没有劲！”说着对着琉沫的肚子又是一脚。

“你个龟儿子！”“贱人生养的！”“……”污秽的词语就好像发自他们的内心一般，这让这群壮汉更有力了。他们的骂声，好像是鼓舞士气的战鼓一般，让他们拳脚更加凶狠了。

琉沫显然已经快失去了意识，他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血水已经让壮汉的鞋子浸湿了。他的头发上全是血和泥土，从而变得一绺一绺。血顺着脖子往下流。

……

就这样了吗？

……难道一切就要结束了吗？……他的世界已经被血红笼罩……

风起云间，一阵寒气直面而来。恰似恶魔的手，扼住了这群人的喉咙，这股寒气宛如有千军万马之势直逼向东，让琉沫从脚底瞬间冷透头顶，他的睫毛上生起了冰霜，呼吸产生的团团水汽似乎顷刻间冻成了冰晶。

刺骨的寒气好像要穿透他的肺——从他的喉咙到肺留下深深的空洞一般。逐渐的，好像空气都凝结了，这条巷子的空气变得极其稀薄起来，让他难以喘息。

似乎是顺着这股寒气，壮汉们有的匆忙的捂住他们的眼睛，有的发出急促地“啊”地一声，这声尖叫短得好像雨点打在地上般瞬间就消失了，有的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街巷里踢踏的声音，谩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连灰尘都悬浮在半空中，静止不动了。

琉沫的右手食指颤抖了一下。我还活着吗，还是…已经死了……他缓缓睁开眼睛，血水便轻易地滚入了他的眼睛里，街巷里的一切都成了酒红色，他浑身发痛，轻轻地蹙了蹙眉心，嗓子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夕阳是那样的沉默，它是支着脸颊，在街巷口望着琉沫，双颊绯红。

他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渍。爬到昏倒在不远处的弟弟，用左腕奋力的撑起自己，但还是倒了下去。

“咔”他听到清脆的响声，一只冻成琥珀的断手从空中跌落，他闻声望去，恐怖的一幕让他永世难忘，倒在地上碎裂成无数块冻肉的男人竟然是那个富人。

平坦的小巷里生生长出无数根长达百米多的冰刺，每一根很小心的避开了他，围绕着他和他的弟弟，空出一片空地。他身周的那几个壮汉就像是糖葫芦般串在了这千万根冰刺上，死像十分恐怖，向后仰着腰。

腿脚和手，好像海绵一般垂下去，他们张大了嘴好像是要声嘶力竭的呐喊什么，冰刺无情的从他们的喉咙里穿过，他们的血从口中缓缓流出，有些冰刺横着，将他们并着，一同连过。

他眯起眼睛，一个个子不高，也同他一般年纪的男孩，逆着光，单薄的站在那里，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他手的五指还伸展着，是未完结的结印手势。瘦小的他遮住了巷口未落的太阳，夺走了余晖，是神一般的姿态，矗立在他的面前。

他熟练地收起那强大的结印，寒气在眨眼之间消失了，琉沫身边那些被冰刺高举起来的死尸接二连三的跌落在地，化成了一块块的血肉……成片的血，流淌到了小巷的排水沟里，“哗哗”地冲向港口的排水管道。

男孩优雅的转过身，徐步准备离开，他身上余下的点点冰晶，随着他的转身化成了点点水汽，纷飞在空气中。他的步伐很轻，纤尘不沾。恰如冬季的雪花，轻盈似风。

“咳……”

他感觉自己的肝肺都燃起了熊熊不尽的烈火，抑制不住的喊了一声。哪怕看不清真容，他也是知道的，这个男孩就是那个港口的人在茶余饭后谈论的文弱书生！

“我……能跟随您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胆量问出这一句，也许是想离神明近一些，也许是想报答生死之恩，也许只是单纯的想要赚点钱，医治好他病入膏肓的弟弟。他跪着虔诚地望着这个逆着光神明。

男孩逆着光，如同没有救过这个人，没有听闻到信徒的呼喊，置若罔闻的不缓不急地向着夕阳里走去。他衣服并不是那么合身，后摆被拖在地上很长，恰似骄傲的孔雀般从容不迫。

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好像是温柔的梦境，盖过琉沫的身上。

“求您了！”这个骄傲的男孩透出祈求的神情，他强忍全身的酸痛向背对着他的背影，跪着，用力的磕着响头，血黏起地上的砂砾，地上留下他的血水。

“求您了！”琉沫绝望地跪着，涕泗横流，他折断的胳膊无力地垂在地上。这个即便被打到死也不会哭泣的男孩，竟冷灰爆豆的泪如泉涌。地上“咚……咚……”地磕头声在整个街巷里回荡。

“如果您不答应，我就磕死在这里！”

“……”那个背着身的男孩徐徐地放慢了脚步，终于还是他犹豫地停留了下来，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很久。琉沫见男孩停在了那里，忽地笑意上了脸庞。

“……”他立即抹去眼泪鼻涕。可是还是不停地磕着头。

“停下……”男孩稚嫩的声音里却透露着王者的气息。琉沫立刻停止了叩拜，洗耳恭听着。

“听着……”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声声有力。“我身边从不留跪着的男人。”夕阳中的印衬得火红的的风，吹起他的衣角和他屡屡细发。

……

琉沫连忙点了点头，“是大人！”他咬紧牙关，使得牙齿间“咯咯”作响，他的左手瑟瑟发抖，颤颤巍巍的扶着自己的发抖的两膝，骨折的右臂耷拉在身边。

“……”疼痛地汗沁湿了他破烂不堪的裹衣布，他的左腿一下没了力气，整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地，原来他的左腿也被打断了。可他还是努力地要撑自己起来。

他回头看到已经将要断气地弟弟，擦了把眼睛边的血，他竭尽全身之所能，一把抠住自己的腿，终于站了起来。可他的膝盖还在不争气地不停抖动，就像是老年人喝汤的手。他挺起脊梁，就像是随时奔赴战场的勇猛的战士。

“……”仰望着暮阳的男孩似乎不用去看就已经知道他站了起来，便从腰间取下巴掌般大的玉佩，扔给已无一块完肤的琉沫，消失在了这墨绿墨绿的巷子尽头。

他双手捧着翡翠玉佩，视线已经模糊的他细细看着上的刻字，上面的纹样，让他难以自制的战栗。就如同得到了神明的眷顾一般，他满足的笑意满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脑海里却轰然一片空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两兄弟垂死在巷口，而那块金表在血肉的溪流中微弱地透露出惨淡的光泽。